张李氏被那洪钟般的嗓子给吓了一大跳。吞了一口口水,刚想说哪儿来的王八羔子,别多管闲事。扭头就看到一个黑熊似的中年汉子。这高壮的汉子一手拿了个手腕粗的扁担,一手拿了个赶羊的长鞭子。那副眉毛长到一起,除了眼睛四周都是胡子的凶狠样儿给她唬得不轻。
“你是……什么人?”张李氏腿肚子有点抖,尤其是这黑红汉子站的近,身上一股子野兽的骚味儿。那眼神看过来,比山里的狼还叫人害怕,“你,你该不会是这丧门星的姘头吧?”
她这一句说出口,余大叔那蒲扇一般的大手就抬起来。
张李氏这小老太太吓得浑身一抖,松开拽着桂花婶子头发的手就往身边人后头躲。但跟她一起来杀人的能是什么好人?
她躲,旁人一躲。
一时间,所有人都退开了。
方婆子从余大叔背后冲出来一把抱住满脸血的桂花婶子,扶着人就往旁边躲。
正好这时候,方老汉扛着两根七八丈长的竹子从后山下来。一边手里还拎着一把柴刀。老远看到自家婆娘一身血。他丢下竹子就从山道上往下跑。一瘸一拐的样子,因为跑得吃力,显得表情十分的凶狠。
躲在后头的人一眼瞧了个分明,也管不着桂花婶子是不是煞星这事儿。丢下张李氏就跑!
张李氏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那可是怕死的人。一看到山道上柴刀反光的刀刃,她只有跑得比其他人更快的份儿。那前推后挤的急切样子,完全没了刚才抬手就能打杀亲女的气势汹汹。
第三十一章 马车里缓缓伸出一只手……
日子不如意, 总有一些卑劣的弱者选择欺压更弱者以此来获得满足和安慰。等到方老汉拿着柴刀走到近前人已经跑得干干净净,就剩扶着桂花婶子的方婆子和余大叔。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方婆子方才那般焦急地喊他。他还以为大房那些人听到什么风声, 又来找麻烦。吓得放下东西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等靠近了才看清方婆子没出事儿, 出事儿的是屋后头的桂花:“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些跑掉的是什么人?”
“快!快搭把手!”
桂花婶子看着瘦筋筋的一个人, 但抱着却不轻。方婆子一个人都有些扶不动。
拖着桂花婶子的胳膊走了几步, 这么一会儿方婆子已经满头大汗:“快!快把人扶进屋里去。天杀的哦!这黑了心肝儿的张李氏, 自家女儿也能下得去手!这到底是母女还是仇人?哪有上门来把好好的一个人打成这样的!”
方老汉赶紧扶着人,但他腿脚不好。上去人一着急腿一趔趄,差点两个人都摔了。
一旁不说话的余大叔眼疾手快地一趁手扶住, 一手将踉跄的方老汉拨到一边。闷声不吭地单手就扶住人,轻巧地把人弄进了屋。
桂花婶子住着小两间的茅草屋, 构造就是好似个长的屋子个出来一个堂屋加一个卧房。没有厨房,靠东边儿的墙角摆着锅碗瓢盆。平日里烧饭就在堂屋里拿个小炉子烧。
屋子虽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比他的狗窝好太多。
卧房的门口还特意挂了一块碎布头子拼凑的帘子。许是平常给镇子上的成衣铺子做针线活儿省下来的碎布,花样儿都不一样。严严实实遮着内室,余大叔半搂着人有些犹豫。他一个孤寡的鳏夫, 这么大喇喇地往寡妇的屋里钻, 有些不大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咱们这地方哪里在乎这些!”方婆子推了这壮汉一把,“快点!”
余大叔本名余才,是隔壁余家村的人。上无父母长辈,下无兄弟姐妹。年轻时候娶了一房妻子,难产一尸两命。年轻时候还有人给他说亲,但他脾气犟。念着已过世的妻子死活不愿意再娶。拖到二十五六岁,不爱收拾人还活得糙, 渐渐就没人提给他说亲的事儿。
长得虎背熊腰的就不说,脾气还不大好,日子尝了村里的人都离他远远儿的。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推搡。推搡他的还是个一巴掌就能呼死的小老太太。
顿了顿,他才虎着脸掀了人家的卧房门帘,将人给抱到屋里。
掀了帘子进去一眼看到的就是里头没床。
寒酸的几个破柜子,地上是干柴和秸秆铺好的地铺。瓦罐整齐地摆在墙角,土坯的墙贴了碎布帘子搪灰。简陋是简陋,但地铺铺得褥子浆洗得干净,衣裳也折得整整齐齐。
日子过得苦,但看得出是个勤快仔细人。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炕上。桂花婶子人一躺下了就起不来,蜷缩在地铺上痛苦地呻吟。方婆子先前也摔过,脑袋磕到井口磕得头破血流,当时被人抬起来也是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刚才她离得近,瞧的清清楚楚。桂花的娘家人拽着她的头发往井里推,也不晓得有没有磕到脑袋。
心里一着急,她连忙抓着方老汉道:“老头子,家里的活儿先放一放,你先去镇子上找大夫来!”
方老汉本就是个心善的,哪里能看着人在眼前出事儿:“哎!我这就去!”
正好方家的牛车还在院子里,收拾一下去镇子上也快得很。砍好的竹子这会儿还留在山道上,他顾不上,扭头就赶紧去了。
方婆子着急之下扯了一把余大叔的衣袖,都忘了方才怕这人怕得不敢说话。等手扯得这一把,她才知这人是真过的邋遢。也不晓得身上这衣裳多久没换了,袖口轻轻一拍都能拍下泥渣来:“你去外头烧个热水,我在这看着人。”
余大叔被指使的一愣,二话没说去外头烧水。
方老汉刚从镇上回来又折回去,急急忙忙的,引得村子里都好奇又出了什么事儿。
有那闲得没事儿干的二流子特地跑过来看热闹,等晓得是寡妇被娘家人打的事儿顿时有些失望。就说这张寡妇被娘家人欺辱的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村里人都不当事儿了。张寡妇那狠毒的老娘能在外孙被人打死的当天上门找晦气,还能指望她干出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张寡妇的热闹他们可不敢瞧。毕竟这人可是克夫克子克六亲,名声大得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听过。再大的热闹他们都不敢看啊。谁晓得这人的晦气会不会就这么过到他们身上来?
“扫把星克了娘家人,娘家人上门来讨公道了。”二流子们啧啧摇头,说话都是一脸唏嘘,“这人啊,命苦是天生的……”
风凉话说了一通,人就在外头看了一圈热闹,走了。
余大叔将小炉子拎到院子里,两根木头那么一搓,火就找了。他蒲扇似的大手掰木头跟狗熊拧棍子一样,咔嚓一下就拧了一堆。往里头吹了一口气,拎一锅水过来就开始煮。
袅袅的水汽从锅盖的缝隙里冒出来,余大叔抬头看自己养得那群羊一个接一个从山道上下来。领头的羊脖子上挂了铃铛,走一步都当当响。后头的羊就跟着它,一只没少。他将手里的蒲扇一放,起身去外头把羊赶过来。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羊都赶进院子,他顺手将院门带上。大冷天的他搓了搓冻红的鼻子,一声不吭地将方老汉丢在山路上的竹子也给拖进院子里。等方婆子出来就看到这黑熊哼哧哼哧的干了不少活儿。
“瞧着是个闷头棒槌,没想到还挺能干的……”
与此同时,安琳琅看着眼前眨着眼睛的五个姑娘,为难地捂住了额头。
“真没有了吗?真的没有了吗!不可能啊!镇子上都是穷人,根本吃不起甜点。就算有人吃,光他们的口袋也支撑不了他们吃多少啊……”王大姑娘小嘴儿上下一搭,脱口而出的话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杀人诛心。安琳琅差点没被她直白的话给噎住,然而其他姑娘纷纷点头,十分赞同。
原来这就是富家千金对武原镇的清醒认知吗?真的好深刻。
安琳琅:“……吃的人确实不是特别多,但卖出去的份数却十分客观。一日至少二十份,时不时还得往镇南那边送,十天两罐子樱桃酱就吃的半点不剩了。”
“……哦,这样子吗?”王大姑娘点了点头问道:“总不能是我们吃太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