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举着筷子递到他嘴边。纸片人张开没什么血色的嘴尝了一口。不知是太久没吃好的,还是这丫头菜做得确实好,周攻玉居然有种鲜得眼前一亮的感觉。
“如何?”安琳琅已经看到他眼神变化,但还是问了一句,“味道够,我这便盛了。”
周攻玉浓密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没说话,神情已经足够说明。
安琳琅笑了一声,将饺子馅儿盛起来放到一旁,手下就和面擀皮。她小时候连的基本功里头,除了刀工,就是擀皮。饺子皮,包子皮,云吞皮,酥,都是要炼。擀饺子皮算是最简单的一个。她手下飞快,一张张皮擀出来都是大小一样。
一大早的,她这边擀了多久的皮。这病秧子就站在一旁看了多久。
怕不够吃,也是为了节省。安琳琅一次做了一百个饺子。那边方老汉还没回来,家里头三个人,她就下了小六十个。想要身体好,首先就得吃饱。不止两个病患不能短了吃食,安琳琅自己也得补充营养。这具身体瘦得跟十二三岁小孩儿差不多,就连她自己都怕自己哪一日被风刮走。
煮饺子快,一会儿的功夫就都好了。她这边先盛了二十个送去方婆子的屋里。转头跟周攻玉就在厨房快速解决了早饭。
……没想到看着金尊玉贵的人也不折腾,交代了他怎么煎药。安琳琅就背着一个竹篓子出了门。
“自己的药自己煎,煎完药再替娘煎。我去后山碰碰运气。”
靠山吃山,安琳琅就不信,住在山脚下的人还能饿死。
她这边出了门,前头村子里就来了一帮子人。这帮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昨儿在王员外家里吃了一顿席面回去后吃什么都不得劲的林主簿的家仆。林主簿好吃那是远近闻名的,为了吃特地找到方家村也不奇怪。林家家仆一进村子就说找方家婶子的女儿。
也是巧了,他们逮住问的人正好是住村头的方家大房。
昨儿婆媳俩一身泥回来这事儿,大房全家人都知晓。自然也听方伍氏说了安琳琅截胡抢差事挣了五两银子的事儿。先不说方老大听着心里不快活,就说小辈们尤其是方李氏的丈夫方大柱这一口气就呕在心坎儿上。五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是他一年的束脩钱!
但是方大柱自诩读书人,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跟那泼皮无赖似的去二叔家门口骂。他看着衣着体面的林家仆从,连忙就否认了方家婶子女儿这个事:“不是女儿,是王员外家弄岔了,是儿媳妇。”
林家家仆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媳妇,他们只要找到人带回去交差就行。
“可方便带我们过去?”林家家仆询问道,“我们老爷愿给五两银子请她过几日去林家老宅给老太太做一顿饭。老爷难得一次回乡祭祖,想好好孝敬一下老人家。”
别的话他没听到,方大柱光听到五两这两个字了,心思立即就动了。他是不晓得安琳琅做的什么菜色,只知道自己媳妇儿也是做得一手好菜。席面往日做过不知多少,村子里都说味道好。心道二叔家买来的媳妇儿能做菜,自家婆娘更能做。
于是笑眯眯地将人待到自家,指着院子里摘菜的方李氏就说是方婶子的儿媳。
方李氏还不知怎么回事,但看这一帮人穿得体面,眼睛就不停地瞥相公。方大柱忙着将人往家里院子引,张口就都在自吹自擂。方李氏听了一会儿也明白怎么回事,站起来就含糊不清地道:“昨儿才从王员外府上回来,原来是给贵人做饭。怪不得得了好些赏钱……”
林家人一听这话,搭上了,这就把差事定下来:“五两是辛苦钱,做得好,老爷另赏。”
方家大房喜不自禁,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第八章 这黑不溜秋的东西叫黑松露?……
方家院子的后头就有一条小路通上山去。每日天没亮方家老夫妻俩上山捡柴火走得就是这条路,不过一夜雪盖过去,再多的痕迹也盖没了。
举目望远,枯枝树杈上地面上全积雪覆盖,除了细小的活物活动的痕迹,是一望无际的白。
鞋头破了好大的洞,呼呼地往里头灌风。此时踩在雪地里,雪碰到脚趾化成水浸进鞋里,冻得她脚又疼又麻。安琳琅缩着脖子鼻子都要冻掉。路不好走,她手里拿了个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生怕从哪儿窜出个什么来,毕竟污染过的林子指不定就有狼。
也是她运气好,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半山腰靠下坡的地方好多冬笋冒了尖儿。
华国食笋历史悠久,早在《诗经》中就有‘其蔌维何,级笋及蒲’的记载。安琳琅看着半个下坡的笋尖儿,不晓得是这个时代没人食笋,还是天儿太冷了没人上山。叫她给撞上好运。冬笋虽然是素,但是鲜笋的营养价值极高。虽然不能作补物,却也不乏营养价值。
安琳琅将柴刀别到身后,半趴着就下了坡。这一块冒出来的笋尖儿,她挖了小半篓子。
半篓子的鲜笋装好,她的一颗心就定了,至少不是空手而归。
这坡不算陡,但下来的时候容易,上去就有些麻烦。她的鞋底早就磨得没有抓附力,一不小心就滑下去。怕摔倒滚落山沟,她一手拽着旁边的树枝慢慢地爬上来。滚了一身积雪,这点笋还是不够的。趁着天色还早,安琳琅折了一根树枝做拐杖往山里走。
安琳琅今儿这运气确实算不错。绕过山路,她从小路进了山,就在树边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窝蛋。
瞧大小模样,应该是野鸡蛋。安琳琅扒开灌木丛往四周看了看,草丛缝隙里看到一些野鸡活动的痕迹。旁边的树下发现了一小片的黑皮鸡枞菌。这种菌子一般是十二月才长,是冬天能食用的野生菌子,有,但不多。炖汤,哪怕割一点肉放里头都很鲜。
安琳琅将一窝蛋放进篓子里,没打算抓野鸡。
将柴刀放一边,她发现更好的东西。安琳琅连忙蹲下就挖野生菌子。这挤挤攘攘的一团菌子不止是鸡枞菌、地底的枯枝里还夹杂不少黑松露、姬松茸、竹荪等等。也不晓得怎么长在一起了。安琳琅眼睛亮的出奇,这些菌子后世可是卖出高价的。尤其是这黑松露。
哼哧哼哧地挖了小半篓子,她也没打算往深山里去。
不管怎么说,村子里住惯了的人大雪天不忘山上去,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说所有人都不识货,铁定是山里有什么东西叫他们大冬天不去冒险。
安琳琅不是个自命非凡的,也不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进了深山还能安然无恙。她见好就收。
装了一篓子野味,她一手拿柴刀一手戳着个树枝就从山里下来。
到方家已经是午时。
村子里家家户户这时候都已经在吃晌午。方老汉刚回来,今儿天没亮他就各个主家都去了一趟半个铜板都没讨回来。又饥又冷,当真是心灰意冷。
此时捧着一碗水饺坐在门口吃,一声不吭的,边吃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碗里洒。
方老汉跟安琳琅已过世的爷爷十分相像,倒不是说长相,就是这忠义又老好人的性子。安爷爷忠厚名堂。给安家好一阵风光。
只是这风光的日子不长,老头儿身子不舒服也不说,熬干了身子进医院已经是油尽灯枯。没过多久就去了。彼时安琳琅忙着四处参赛,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见着他最后一面。这桩事儿成了安琳琅心头永远的痛。如今看着这脾性跟爷爷如出一辙的方老汉,她总忍不住心酸。
“回来了?”方老汉抹了抹眼角,别过头瓮声瓮气的,“山里深处有狼,山脚人多,那些狼不敢下山。但冬日里饿狠了,指不定往外头跑。往后没人带着,轻易别往山里去。”
她也没敢往深山去,就在外头转了转。不过听到方老汉的嘱咐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将柴刀放回原处,这一背篓的东西沉甸甸地放下来。
里头一窝野鸡蛋,她卷了衣裳的前襟兜出来,方老汉见状一愣:“野鸡蛋?”
“嗯,运气好,刚好给娘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