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初见时不同,安室透并没有为这个举动作出过度反应,他就着这个动作思索了一瞬间,斟酌着措辞:“遗传学告诉我们,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基因上的反社会分子,绝大部分人都在白昼与黄昏间行走,守序和犯罪不是泾渭分明的天壑,它们是同一水平线上的左右面。”
“你说的对,所以由守序踏入犯罪只在一念之差。”宫纪想起高野秀树,想起徘徊在犯罪边界上的的卷发年轻人,她继续说:
“有人告诉我,当人心被恶劣命运压迫过甚,人们就容易落入无可挽救的惨局。所以要理解绝大部分罪犯的动机和行为,最必要的就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同理心。我们可以轻易地妄称已经理解了他人的苦难和困局,但社会秩序能够容忍他的过失、法律会赦免他的罪行吗?”
“但我们还是为他人的不幸痛哭,祈求别人能得到幸福^。”
即使被枪抵着,肩背应激性地绷紧,他说这话时眼神依然是柔和的:“正因为对他人的境遇感同身受,才能撇开偏见和傲慢,在无所凭借的人被推入深渊前,我们仍有机会对一切做出挽救。”
宫纪沉默下来,她注视着安室透的眼睛。
那你站在哪边呢?
如果你做了什么违法乱纪进监狱的事情,我可能会为此难过,她想。
她默不作声地扣动了扳机。
安室透握住枪管,垂眼无奈地看着她: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宫纪愣了一下,被戳破了伪装还被安慰,安室透的目光让又让她无所适从。
她噌地站起来,不再理会安室透:“我要睡觉了。”
她去扒双人床上的褥子和枕头,抱着一床被子回来,把它们哗啦啦堆到沙发上。
安室透被这床突如其来的被子挤到了沙发角落,他疑惑:“你做什么?”
宫纪坐在那床被子里,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去睡床,我睡沙发。”
“不……”安室透试图阻止宫纪:“还是由我来……”
“这像什么话?”宫纪拧起眉:“我是警察,哪有自己去睡床的道理。”
安室透被倔强的宫警官从沙发上赶了下去,稀里胡涂地走到床边。
“而且你的身高不适合睡沙发。”宫纪又补充。
夜色更深,窗帘随风微微鼓动。
宫纪背对着安室透,右手和枪一起被压在枕头底下。她应该没有睡,为了这个案子她几乎是不眠不休。
在这个世界的暗面,贫穷、困苦,饥饿和灾祸将人推倒践踏。有人站在命运的转折点,无所凭依、无所栖身,一天结束又是灰暗的一天,命运中的种种险恶紧追在身后,深渊和悲惨像是望不到头的远景。
而为了使他深爱的民众不被推入悲惨凄凉的迷雾,他一刻不停歇地奔走,神经永远紧绷。
你站在哪边呢?安室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