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饱了。”
看着就恶心饱了。
“哦,那不必勉强,吃不下的稍后我带回去。”秦放鹤不以为意,“有光,可查到什么了?”
不吃就是不饿。他们是五十多岁,而非五岁,用不着人催。
在不惯着人这方面,他向来很可以的。
赵沛:“……”
金晖:“……”
你真是不客气啊!
金晖哼哼几声,拿起筷子吃菜,一口下肚,饥饿更甚,不由加快了速度。
桌子正中置一深口铁锅,先以煎至金黄的五花肉片爆香的雪白鲫鱼浓汤仍不断翻滚,内有一寸见方的大块嫩豆腐咕嘟冒泡,水汽氤氲,浓香四溢,滑嫩适口。
此外,另有干豆角、排骨一并炖煮,滋味丰富,又有沿着锅壁贴的金黄玉米饼,质朴可爱。
这道菜是酒楼送的,据说传自于秦阁老府上,虽配菜根据时节、喜好略有不同,但多为六样,时人称其为“六元锅”,一为沾沾六元公的喜气,二为纪念其推广玉米的功绩。
因此物中的各样配菜都很易得,所以颇受百姓欢迎。
在场三人,二人举箸,独独剩下一人无动于衷,就显得很呆。
分明是互看不顺,凭什么自己一人挨饿?
赵沛心中不忿,赌气似的拿起筷子,也开始吃,又叫酒喝,专挑贵的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都放慢了速度,金晖便说出一条重要信息,“与足利交好的学生本人倒无甚可疑之处,但他有个同乡好友曹威,是太学农科的学生,伯父在农研所供职,听说颇受周幼青重用。而曹威似乎也在农桑一道颇有天分,极得其伯父喜爱,每逢年节,时时亲自指点。对了,他还曾亲往农研所送过东西。”
农研所!
秦放鹤和赵沛瞬间了然: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金晖胃口不大,此时便有七分饱,举着一只糟鹅掌慢条斯理地啃,时不时呷一口热烧酒,“曹威性格内向,只专注学业,之前与足利虽有过会面,但交情不深,私下无甚往来。不过这几日因二人同去探病,接触不免多起来……”
“曹威可曾透漏什么机密?”赵沛追问道。
他们猜错了,倭人瞄准的并非蒸汽机,也非橡胶,而是高产作物!
是了,蒸汽机虽好,但先要人吃饱了才能做旁的。而倭国地狭民贫,所产本就不丰,以致于百姓都不得不四处劫掠为生……这些年大禄屡次推广高产作物,成效显著,周边国家听到风声,难免眼红。
而大禄对玉米、红薯等作物一项严防死守,凡是离开大禄的人,无论官、军、民,皆要三次验身,船只、行李等也要层层盘查,杜绝任何夹带。
看似过分严苛,近乎羞辱,但近几年层出不穷的夹带未遂案例则证明,这种防范并非过分谨慎。
金晖装没听见的,对赵沛视而不见,只看着秦放鹤说:“目前足利言行并无可疑之处,但若要提审曹威,难免惊动其伯父……究竟如何,还请阁老示下。”
农研所与其他各部衙门都不同,完全独立在外,自先帝末年便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首辅也只有过问之权,而无直接干预之能。
那曹威的伯父又是周幼青重用的,若此事果然有什么龌龊倒还罢了,算是为朝廷除害;但如果曹威一家是无辜的,又或者足利本人的奸计尚未来得及实施,后期证据不足就很棘手。
纵然金晖行事放肆,此时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一旦闹不好,就等于打皇帝本人的脸。
他需要有人兜底。
秦放鹤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农研所为他一手所创,之后也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内完全听命于他本人,整个农研所内外,上到周幼青,下到看大门的,都对秦放鹤有着超乎常人的信任和包容。
所以一查到这里,金晖就立刻叫停,马不停蹄跑来找秦放鹤商议。
秦放鹤明白他的顾虑,“明日我会如实上报陛下,此事你不必再管了。”
除此之外,他需要亲自跟那姓曹的官员本人谈一谈。
分别之际,秦放鹤叫住金晖,“各国使者已经陆续入宫面圣,若此事继续,足利很可能会尽快回国。”
一旦打草惊蛇,能不能捉住他本人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名正言顺对倭国下手的机会。
金晖双眼微眯,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赵沛看见,忍不住说:“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他是倭国足利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身份非同等闲,若无缘无故贸然动手,只怕被对方拿住把柄,于我朝不利。”
这些年大禄虽屡屡对外用兵,但无一不是师出有名,总得有个正经由头才好。
“会有的。”秦放鹤微笑,成竹在胸。
这是我朝领土,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第284章 唯吾独尊(二)
“等会儿见了阁老,莫要失礼,”一大早,曹恬便带着侄儿候在茶肆外,口中兀自絮叨着,“多看多做,多听少问……”
曹威哎了声,顺势往外头的大道上瞄了眼,紧接着便被伯父扳正身体,抬手抚了抚衣襟,顺了顺帽缨。
“伯父,”看着近在咫尺的伯父微微颤抖的手,曹威忽然觉得有点口干,“阁老怎会想起见我?”
他不过区区太学农科的学生,既无过人才华,也无显赫家世,阁老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名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