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鲟认为苏新七不在码头还有一个原因,码头地势低,目力有限,他想她应该会想第一时间看到他爸爸的船,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应该在岛上的一个制高点。
雨势渐强,陈鲟把车头一拐,路过吴锋宇家的修船厂,直奔海堤,最后在堤坝尽头停下。
他顾不上停车,下了车直接把机车一推,抬头看了眼堤上黑黢黢的小房子,心下一沉。
不及多想,他几步上了楼,房子的门是锁着的,他用力拍了拍,喊道:“小七,小七,苏新七!”
陈鲟接连拍了几下,里面都没动静,他以为自己赌错了,握拳用力砸了下门板,正要下楼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时,门开了。
苏新七就站在门后,头发湿哒哒的,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看到门外人时眼神还有些木讷,她开口,声音嘎哑:“你怎么……”
陈鲟看到她的那刻,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他极轻地松口气,摘下头盔随手往地上一扔,用手随意地往后薅了下湿发,转过身脱力般往门框上一倚,偏过头冲她一笑,“我这样像不像来拯救公主的黑骑士?”
第37章 青蟹
暴雨天, 沙岛供电线路故障,整座岛遁入黑暗,在暗夜中恍如一座无人的孤岛。外头风雨萧条, 堤外海浪滔天,不断地冲撞着堤坝,大有向港内进犯之势,雨势浩大, 往往这种时候, 岛上家家闭户, 谁人不出。
苏新七从柜子里拿出两根蜡烛,陈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甩了甩, 试了几次才打着火。
点了蜡烛, 房子里总算亮堂了些, 苏新七把蜡烛立在柜面上, 转过头看向陈鲟, 正要说话, 他却先一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他说。
苏新七抿了下唇,她今天冲动了,出门前完全忘了和母亲报备, 等到了海堤,想打个电话回家时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她接过陈鲟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还凝着水珠,表明主人是在风雨中穿行而来的,她按亮屏幕,陈鲟正要开口告诉她密码,下一秒就看到她对着屏幕点了几下, 解锁了。
他挑了下眉,勾勾唇。
苏新七给家里打了电话,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苏新七很内疚,她把自己的位置告诉她,让她不用担心,也不要冒雨来找她,等雨停了她就回去。
父亲的事苏新七难过,但她知道母亲肯定也不好受,她隐忍着情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母亲似乎也怕她想多,故作乐观,反过来又安慰她,但声音里的哽咽声却骗不过她的耳朵。
苏新七眼眶一热,怕母亲察觉,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眨眨眼把眼底的湿意逼退,抬起头把手机递还给陈鲟,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陈鲟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了,裤脚还往地上滴水,他把外套脱了丢到边上,抓住t恤衣摆正想脱下时,忽想到什么,看向苏新七。
苏新七别开眼说:“你脱吧,都湿了。”
她转过身,走到立柜那蹲下,打开下面的柜门,在里面翻找了下,抱出一张叠好的毯子,二叔以前出海时偶尔会在海堤上歇歇,所以房子里备着一些日常用品和被褥。
苏新七把毯子抖搂开,回过身递过去,“洗干净的。”
陈鲟裸着上身,接过毯子后一掀,直接罩在了苏新七头上,“先顾你自己。”
苏新七快到海堤时雨才下大,她只淋了一小阵的雨,头发和外套虽然湿了,但穿在里面的衣服还好,不像陈鲟,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她想他一定在雨里淋了许久。
她把毯子从脑袋上扒拉开,看他一眼,转身拿了根蜡烛,又去柜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条裤子和衬衫,海边潮湿,房子里的衣物难免有些霉味,她披着毯子,把衣服抖搂了几下,回过身走向陈鲟。
“二叔的衣服,你将就一下把湿衣服换了,不然会感冒。”
陈鲟没推拒,接过衬衫当着苏新七的面穿上,他随意扣上几颗扣子,接过裤子,一手放在自己的裤腰上,抬眼看向她。
苏新七一臊,移开视线,走到窗边,背对着陈鲟,面壁思过一样。
陈鲟笑笑,迅速换了裤子,把湿衣服扔到床板上,“转过来。”
苏新七犹豫了下,转过身,看到陈鲟穿妥当了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下。他的身高和二叔差不多,衣裤的长度倒是合适,二叔胖些,他的衣服穿在陈鲟身上稍显宽松,但看上去并不松垮邋遢,反而有种休闲随性的感觉,老一辈的旧式衬衫他穿出了另一种味道,一点也不土气。
“冷吗?”陈鲟出声问。
苏新七回神,摇了摇头。
陈鲟走过去,扯起毯子的一角帮她擦了擦头发,又裹紧她,“歇一下,等雨停了送你回去。”
苏新七仰头看他,情绪微妙。
天气这么恶劣,一般人都不会往外蹿,他惘然不顾危险跑来找她,从刚才到现在却什么都没问,既没指责也没安慰,好像她在暴雨天一个人跑来海堤并不是什么大事。
苏新七抿了下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陈鲟挑眉,“我的运气还不错。”
苏新七眸光一动,唇瓣一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说:“我还不想回去。”
陈鲟见她情绪不佳,想来是还在担心,亲人失联,这种情况口头上的安慰是苍白无用的,他也不想让她勉强自己,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好意故作乐观强颜欢笑。
“好。”陈鲟颔首,“我陪你。”
苏新七很感激他,什么也没问没说,也不质疑她做的事,说实在的,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和精力去和人沟通。
外头风声雨声浪声似万马嘶鸣,雨水被风裹挟着不断地拍打着门板和窗户,好像随时都会砸开门窗,登堂而入。
苏新七转身,把窗户的插销往上一拔,才将将把窗户推开一道缝,一阵强劲的海风就灌进屋内,密雨斜劈,窗扇差点脱手,幸好陈鲟眼疾手快,上手拉住窗框,窗玻璃才没被震碎。
苏新七往窗外看了看,夜色漆黑,海面浊浪滔滔,奔涌的海水像是黑色的岩浆,欲要吞噬一切。
海上没有一点星火,看不到归航的船只。
苏新七满眼失望,陈鲟阖上窗户,把风雨格挡在外面,他回头,见她神情有些恍惚,想了想还是说:“再等等。”
苏新七沉默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