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1 / 2)

多年以后,他第一次叫了季一粟的名字。

深沉的云雾将阁楼四面敞开的窗包裹起来,把这一小方天地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寄余生的眼睛凉薄而悲悯,手中的一团云雾,渐渐将季一粟也笼罩起来。

透过朦胧的云雾,他看到季一粟的表情由淡漠渐渐变得痛苦而压抑,甚至有些扭曲,在痛苦到极致之后,忽然间变得迷茫如刚出生的婴孩,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一根细如银针的情丝被包裹在云雾之间,寄余生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将情丝装入了瓶子中,把瓶子放在自己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随即赞叹道: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最特别的情丝,若不是天道法则会收走,真想自己珍藏。”他望向季一粟,目光充满了同情,又带有几分悲伤, “可惜人的情丝只有一根,一旦取出,便会永远断情绝爱,世间再也寻觅不出魔神的情丝了。”

人的情丝一般是白色的,因为感情纯洁无垢,但是季一粟是魔神,他的情丝是黑色的,然而不是纯粹的黑,是黑与金的混合,比阳光下的金子还要闪耀,寄余生也取过不少人的情丝,但是这样漂亮特别的,生平第一次见到。

他尚未欣赏完,瓶中的情丝便消失不见了,让他十分失落,再次望向季一粟: “感觉怎么样。”

季一粟仍然一动未动,听到他的话,才慢慢伸出了手,垂眼望着自己的手,半晌后,迷茫地抬起头。

怎么样?他也不知道怎么样。

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他好像记得年渺,但“年渺”也仅仅是个名字,真正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模糊起来。他并没有忘记事情,相反,每一件,每一刻,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年渺,就这么变得模糊起来。

他觉得全身都变得轻飘飘的,什么痛苦压抑,喜悦兴奋,都统统抛之脑后,只剩下迷茫和无限的平静。

平静,平静得好像深山中被遗忘的一潭死水,连枯叶都落不进去,泛不起任何涟漪。

他沉默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有种很空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被人掏走了一样,整个人都是空的。

他尝试站起来,试试这样空荡荡轻飘飘的自己能不能走路,显而易见,他是可以正常走的。

“一开始都是这样。”寄余生看着他像个学走路的婴孩一样,在僵硬地挪动着脚, “过几天就会恢复了。这几天,你就在我这里休息罢。”

他顿了顿: “药嘛,就让小狐狸带过去,反正养个徒弟就是用来跑腿干活的。”

他说完笑起来,觉得自己说了个轻松的笑话,可是季一粟没有笑——虽然以前对方也不会笑,甚至会觉得他无聊,但现在更是一种无动于衷。

季一粟像是和外界完全隔绝起来,冷漠得如同一个人偶。

寄余生突然觉得十分无趣,静静观察了对方一会儿,观察对方学习走路,坐下,观察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便沉默着走出门,将楼顶留给对方。

他宁愿和从前爱嘲讽的季一粟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一个人偶季一粟待在一起。

人的感情是他永远无法领悟的复杂的东西,明明季一粟不需要付出代价,明明年渺自己就能解决,可两个人还是固执到疯魔,没有意义地互相折磨着。

封闭着楼顶窗户的云雾散去,穿堂风再次汹涌而来,屋檐下的风铃重新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季一粟走过去,将那串风铃取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