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而摇头, 不允许自己这样。
沈聆妤聚了聚神,专心地将书案上的几份奏折批阅完,将笔放下,出了寝屋去看望月牙儿。
马上就要启程起来洞湘了,然而月牙儿身上多处骨折,显然不能坐马车同行。一想到要将月牙儿暂时留在这边,沈聆妤心里就生出许多不舍和担忧。
月牙儿已经从小鞋子口中得知了沈聆妤要走了而她不能同行的事情,沈聆妤过来之前,她耷拉着眼睛闷闷不乐。可是当沈聆妤进来,一见到她,月牙儿便翘起唇角地笑。
“娘娘。”她虚弱开口,低哑的声线里噙着病弱,没了往日的活泼带笑。
沈聆妤挪着轮椅凑过去紧挨着床边,去拉月牙儿的手,将她有着擦伤的手捧在手里。她询问:“小鞋子可与你说过车队要离开洞湘的事情?”
月牙儿点头。她眉眼间挂着浅笑,虚弱软声:“娘娘不用担心我。”
她越是这样,沈聆妤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好像自己要抛弃了月牙儿一样,可是月牙儿现在伤得这样严重,不宜异动,将她留在洞湘养伤确确实实是最好的选择。
背井离乡留在这里,她会不会害怕?
沈聆妤握着月牙儿的手安慰:“别担心,你现在被封了公主,留在洞湘只会被当成上宾。陛下也留了许多人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给我写信。等你身体好些了,能坐马车了,我立刻派人来接你回去。”
沈聆妤不提谢观还好,她一提到谢观,月牙儿想起那日谢观来给她喂药的场景,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反手握住沈聆妤的手,睁大眼睛望着沈聆妤,问:“我、我……我真的要喊陛下父皇吗?”
……这,真的太可怕了!
沈聆妤轻轻点头,道:“至少日后你在人前见了他向他行礼时,需要这样称呼。”
沈聆妤也觉得头疼。可不管谢观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既然封了月牙儿这个及乌公主,那便是不可更改之事。
月牙儿垮着脸,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沈聆妤瞧着忍俊不禁,安慰她:“别担心,有个公主的身份挺好的,我的月牙儿以后不用当奴婢,可以锦衣玉食被旁人照顾着了。”
月牙儿可不想当什么被人伺候着的公主,她只想守在沈聆妤身边。
沈聆妤继续逗她:“你呀,以后在人前不仅需要称呼陛下为父皇,还要称呼我为母后呢!”
月牙儿果真被逗笑了。只是她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无奈的苦笑。
小鞋子端着药匣进来,要给月牙儿换药。沈聆妤也跟着帮忙,和小鞋子一起给月牙儿换药。
她的双腿处处都有伤,骨折处肿起来的地方瞧着就吓人。沈聆妤忍着眼泪,和小鞋子一起帮月牙儿换好药。
“原本出宫的时候,陛下不想让你随行的。若当时依他的话就好了……”沈聆妤声线低落,噙着丝哽咽。
月牙儿赶忙摇头,她费力地抬手,拉一拉沈聆妤的手,说:“就算知道要遭遇这么一遭,我也愿意跟着您出宫走这一趟!这样很好呀,我也算体验过娘娘曾经尝过的痛了。”
她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笑着低语:“现在我体会过了,更心疼娘娘曾经遭过的罪了。”
“别胡说八道。”沈聆妤蹙眉,“你可得好好养着,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大夫,把身上的伤治好!等我派人来接你的时候,我要你走到我面前来。”
沈聆妤尝过被困在轮椅里的苦楚,不愿意月牙儿也尝。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她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月牙儿赶忙安慰她:“我不会的。太医说了我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好起来!我会站起来的,我还要等好了之后扶您背您呢!”
沈聆妤擦了擦眼角的泪,望向月牙儿,两个人红着眼睛相视一笑。
沈聆妤留在月牙儿的屋子,一想到很快就要分别,两个人心里都有些舍不得。沈聆妤陪了月牙儿大半日,月牙儿体力不支睡去时,沈聆妤才离开。
沈聆妤回到自己的住处,得知谢观还没有回来。她挪到窗边,推窗而望,见外面的日头将要西沉。
他去哪里了?
“魏公公。”沈聆妤唤人,“今日是初几?”
“回娘娘的话,是五月二十。”魏学海赶忙禀话。
五月二十?沈聆妤隐约觉得这个日子有些熟悉,却有些想不起来。她再回忆了一会儿,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也突然就知道谢观今日去了哪里。
洞湘的牢房与中原不同,洞湘的牢房建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十分阴暗潮湿。
沈聆妤赶去牢房时,从守卫口中得知谢观一早就来了这里,并且至今还没有出来。
魏学海压下心里的震惊,实在不理解谢观怎么会在牢房里呆一整天。他又诧异起望了沈聆妤一眼,佩服皇后娘娘居然能猜出陛下来了这地方。
今天,是谢观父亲的生辰。
沈聆妤让魏学海推着她进去,刚一进入牢房的铁门,阴森寒气扑面而来。长长的阴暗走廊,隔着很远才有一把壁灯。而这些稀疏悬挂着的壁灯,时不时又会坏一盏。
沈聆妤刚从外面进来,眼睛适应不了地下的阴暗,竟是暂时什么都看不清,目之所及黑乎乎一团,只有个大致的轮廓。继续往里面走远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
隐隐能听见远处的□□声,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让这条长长的走廊变得更加阴森,仿佛即将通往之地是地狱。
魏学海缩了缩肩,有些惧然这样的阴气重地。
沈聆妤向守卫询问了谢观所在,知他在这地下牢狱的最深处。终于走到了尽处,沈聆妤眯起眼睛来,在牢房中寻找谢观的身影。
狭小阴暗的牢房里,铺着一层干草。谢观正躺在上面睡觉。
谢观在这间牢房住了太久,四岁到十四岁,一个人最无忧快乐的十年。
今日是父亲的生辰,又因马上要离开洞湘,谢观今日一早来了这里,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在干草上躺了一天,正如过去的那十年。
在那十年里,狱卒时常刁难挖苦,阴阳怪气地说他父亲痴人说梦居然会想要将他救走。原本是狱卒的奚落之语,可落在那时谢观的耳中,却是一个孩童对父亲的盼望。他每一日都在盼着父亲早一日将他带回家,对父亲的等待支持着他撑过那十年。
就在谢观也以为自己等不到父亲时,父亲闯进牢狱,高大的身躯如山峦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