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妤唤了月牙儿好多次,可月牙儿一点反应也没有。沈聆妤很想坐在她身边去握着她的手,就像自己那两年的无数次病重昏迷时。可是她行动不便, 太医正在给月牙儿诊治, 沈聆妤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搀扶她。现在一切都以月牙儿的安危为主。
沈聆妤时不时将凝在月牙儿身上的目光移开,去看太医的神色, 每次都见太医要么皱眉要么摇头。
太医终于收回手,他站起身, 朝着沈聆妤行礼。
沈聆妤赶忙阻止了他的动作,焦急询问月牙儿的情况。
“全身上下多处骨折, 治愈情况日后才能知晓。眼下最紧要的是担心碎骨刺破了内脏。失血过多气息极弱, 人现在还有些低烧。”太医摇摇头, 实在不太乐观。若不是悬崖下草木茂盛, 月牙儿掉下去的时候几次受到树木灌木的缓冲,也不会还蓄着一口气。
“当务之急是需要先退烧和止血。伤处都已包扎, 臣按时会过来给她换药检查伤处。臣再去开一道退烧药。”太医一边说, 一边朝一边的桌边走去开方子。他皱着眉详细写药方,递给小鞋子,又多次叮嘱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再移动月牙儿。
沈聆妤一一记下。她挪着轮椅凑近月牙儿,弯下腰来,去拉了拉月牙儿的手。
可就连月牙儿的手上也一片血迹斑斑, 污糟糟的。再望向月牙儿的脸,她脸颊上也有划伤。干涸了的血块和泥块糊在她脸上,也看不清划伤深不深。
沈聆妤眼睛一红, 忍下涌泪的冲动, 吩咐小鞋子去端些热水过来。虽然月牙儿眼下不能移动,可这露在外面的东西, 还是要给她擦干净。
太医和小鞋子都出去了,一个去煎药一个去弄热水。帐内只剩沈聆妤和昏迷的月牙儿。沈聆妤撑着轮椅扶手,一点一点把自己从轮椅挪下去,吃力地挪坐在月牙儿身边。她舒了口气,满目焦虑地望着月牙儿。她想对月牙儿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心里的愧疚堵着她,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聆妤闭了下眼睛去忍眼里的泪,再睁开眼睛时,面上挂着浅笑。她将月牙儿脏兮兮的手捧在手中,用指腹去蹭他手背上的污泥。
她已经很尽力地忍眼泪,眼泪还是掉下来。
帐外的雨点越来越大,雨点子乱糟糟地砸在帐篷上。沈聆妤欠身,扯过一旁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给月牙儿盖。担心这被子会太重,压着她的伤口,又将被子挪走,拿毯子给她盖。
“热水来了。”小鞋子双手端着一盆水过来,放在地上。他一边撸袖子一边问:“需要做什么娘娘您吩咐。”
“不用你。”沈聆妤道。她亲自去浸帕子拧帕子,弯腰凑到月牙儿面前,去擦她脸上的血块和泥块。
月牙儿苍白的脸蛋终于被擦干净了,沈聆妤也终于看清了她脸上的擦伤,见擦伤并不深,略松了口气。
沈聆妤紧接着又动作轻柔地擦了擦月牙儿的脖子和霜后,然后再吩咐:“去把擦伤药拿来。”
刚刚太医过来的时候带了擦伤药,擦伤药就放在一旁,只不过眼下重要的是让月牙儿先退烧和止血,便顾不上那点擦伤了。
可是沈聆妤在意。
她将擦伤药抹在指上,另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俯身下去给月牙儿的脸上擦药。她右腿没知觉,这样侧俯身的动作着实有些吃力,等给月牙儿脸上的擦伤上了药,她的左腿和支撑着的那只手已经麻了。
沈聆妤甩了甩酸麻的手腕,目光仍落在月牙儿的脸上。
小鞋子在一旁看得惊讶又羡慕,心道皇后对这个侍女可真是好得没话说。这当奴为婢的,能混到这地步,就算死了也值得。他又摇摇头,心道自己和月牙儿可比不了。
太医端着退烧药进来。小鞋子知道沈聆妤行动不便,自己赶忙手脚麻利地去拿了枕头,垫在月牙儿的头下,把她的头垫高。
“慢一些,慢一些。”沈聆妤督促。
沈聆妤没逞强自己去喂药,坐在一边看着太医和小鞋子一起给月牙儿灌药。月牙儿一点反应没有,汤药从她唇边往外淌,几乎没灌进去多少。看得沈聆妤眉心揪着,又急又担心。
太医却是早就有准备,见没灌进去多少,又把备用的一碗拿来,继续给月牙儿灌下去。就这么几次折腾了好一会儿,也算给月牙儿勉强灌够。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就先这样了。不出意外的话,天亮前就能退烧。”
太医这话说得委婉,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可千万要在天亮前退烧,否则恐怕是内脏伤得不轻。
沈聆妤点头:“太医去休息吧。下半夜兴许还要叫你,能睡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是。”太医应声。他心里也明晚今晚对月牙儿很重要,他必是还要过来的。皇后娘娘没让他一直守在这里,已经是体恤了。
小鞋子送太医出去,等小鞋子再折回来的时候,看见沈聆妤正弯着腰去擦从月牙儿嘴角躺下来的汤药。那些没有灌进去的汤药已经沿着她的脖子淌了下去,于她颈后枕下聚了一小汪。
这若不擦干净了,可不行。
小鞋子走过去,说:“娘娘回去休息吧。奴在这里守着。有实情立刻去叫太医。”
沈聆妤摇头。
小鞋子这才反应过来沈聆妤是打算留在这里守着月牙儿的。这哪行啊?今日悬崖边,谁都知道帝后之间闹了别扭,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不去陛下身边,岂不是要扩大矛盾?
小鞋子再劝:“娘娘回去休息吧。您身体也不好,不能这么熬着啊!”
沈聆妤没有同意,甚至也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望着月牙儿。
小鞋子烦恼地挠了挠头,自己没法子了,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一溜烟跑进雨里,去找魏学海求救。
帐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雨滴更重地落在帐篷上。嘈杂的雨声离沈聆妤越来越远,她望着月牙儿,眼前浮现了许多旧事。
沈聆妤向来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两年,每次回忆不是痛就是难堪,那又何必再回忆折磨自己?可如今再回忆,桩桩件件小事里都是月牙儿的影子。月牙儿如何守着她、如果尽心照顾她,又是如何绞尽脑汁逗她笑……
沈聆妤偏过脸,去擦脸上的泪。
小鞋子再回来的时候,魏学海一块进来。魏学海先是打量了一会儿月牙儿,说了好些心疼话。
他话锋再一转,道:“娘娘,陛下也受伤了。陛下那脾气您知道,奴想让太医给他瞧瞧,他没让人进。奴想着去伺候陛下上药,又把奴骂了个狗血喷头。”
魏学海打量着沈聆妤的脸色,再说:“娘娘去看一眼?至少劝陛下处理下伤口啊!”
小鞋子在一旁附和:“对对。外头下着雨这么冷,伤口不处理要是再染了风寒可不好啊!”
沈聆妤完全没有被说动,她冷着脸,说:“你们不要吵月牙儿。”
魏学海和小鞋子对视一眼,没了法子。
小鞋子是完全没了主意,只好时不时向魏学海投以期盼的目光。别说,姜就是老的辣,还真被魏学海想出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