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刻钟,谢观偏过脸,耳朵贴着沈聆妤的心口,听了听她的心跳。他一边听着沈聆妤的心跳,一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再过片刻,他压下了情绪,直起身来,也握着沈聆妤的双肩,扶她坐起身,重新给她穿衣服。
沈聆妤上衣被谢观穿好,他蹲下来,将裤腿套进沈聆妤的脚踝。他站起身,掐着沈聆妤的腰侧,让她站起来时,沈聆妤明显神情慌乱。她伸出手,意味不明地想要遮挡些什么。
谢观还没猜透她这小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便看见床褥上的一点湿痕。沈聆妤脸颊又瞬间红了个透,她窘恼地去推谢观,而她自己则是重新跌坐回去,尽力遮掩。
谢观假装没看见,弯下腰来继续给她穿衣服。
只是转头时,谢观的唇角情不自禁攀上一丝浅浅的笑。
因为行动不便,谢观帮沈聆妤穿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今日早晨有些不太寻常,沈聆妤头一次觉得仿若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忍到衣裳都穿好,沈聆妤被谢观抱起放进轮椅,推她去前厅用早膳。吃过东西,就要启程了。
用早膳的时候,沈聆妤神态自若,仿佛早就不记得今天早上的事情了,也不记得昨天晚上两个人在浴室里的事情了。
谢观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慢悠悠地拿了块杏仁酥来吃。
“还是太甜。”谢观将吃了一半的杏仁酥放进沈聆妤面前的空碗里。
这,沈聆妤就不懂了。
她不明白谢观并不喜欢杏仁酥,为什么每天在她吃的时候都要尝一尝。就好像……他是逼着自己去喜欢吃杏仁酥似的。
用过早膳,帝后从芙蓉宫出来,当地官员又如迎接他们来这里时那边,同样热热闹闹来相送。
天子莅临是大好事,暴君小住的这几日没杀人,更是好上加好!
当地众官员临了不忘文绉绉拍马屁,又是夸赞帝后,又是表达了对于帝后离开的不舍。
谢观倒是懒得听这些,甚至十分厌烦。若不是这两日他心情实在是大好,才不会准予这些人聒噪个不停。
谢观推着沈聆妤的轮椅到车舆前,小鞋子赶忙摆了踩脚凳,魏学海立刻将车门打开。
谢观望车厢里瞥了一眼,立刻隐约觉得有异。
魏学海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他讨好地说:“奴担心以前的床太窄,陛下和皇后娘娘睡得不舒服,所以趁着陛下歇脚的这几日令人赶工将这床加宽了一些!”
魏学海满脸自豪,觉得自己简直干了一件聪明至极的大事!
谢观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扯起一侧的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声。
魏学海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眼前谢观脸上的冷笑,只会让他觉得阴森可怖,脊背生寒!魏学海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直接跌跪下去,颤声请罪:“是奴擅作主张了……”
沈聆妤望一眼谢观的脸色,唇角微牵,她抬手攥着谢观的袖角轻摇,柔声:“起风了,我们登车吧。”
谢观这才收回盯着魏学海的目光,弯腰探手至沈聆妤膝弯下,将她从轮椅里抱起来,抱着她登上车舆。
将沈聆妤放下时,谢观动作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她的裙子,用指背抚去她裙子上的一道折处。
车队出发,往城外去,会与驻扎在城外的兵马汇合,再继续前行。
当地官员和百姓送帝王车辇出城,才各自归家。
井才英和其他当地官员一样,礼数周到地送帝后出城。可是送行之后,他一转身,脸上的得体笑容立刻散了个干净。
亲闺女昨天晚上上吊自杀,他今天早上还能笑着说话实在是不容易。
井才英登上马车,匆匆归家。
井夫人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她一会儿责怪自己平日里纵着女儿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甚至让女儿随意出门接触些乱七八糟的人,终究是害了女儿。她一会儿又责怪井才英,怪他最初想要送女儿进宫当妃子的馊主意,若不让女儿来芙蓉宫,岂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呜呜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就这么丢下母亲寻短见了……”
井才英被她哭得脑袋都大了。
可是井才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盯着女儿覆着白布的尸体,心里生出疑惑。
——明明昨日已经绞尽脑汁编出了半真半假的说辞,陛下那边还没下令处置,他们这边悬着心等着降罪。他还记得昨天最后见到女儿的时候,女儿哭得满脸是泪地望着他,颤声询问自己会不会死。
那个时候井才英甚至叹了口气之后挖苦责备她:“现在知道怕死了?”
他告诉女儿回去等消息,最多第二天早上陛下的责罚就会下来。女儿临走前,望着他重重点头。
只是等一晚上而已,井之瑶便等不及畏罪自尽了?
井才英心里怀疑的种子慢慢发了芽。他反复回忆起女儿这段时日的反常举动。虽说女儿自小就爱看些闲书,不大年纪的时候就嚷着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可是她真正有了弑君这个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她自己这么想的,还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怂恿?
井才英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开始努力琢磨着。
若真是有人怂恿,他绝对不能让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枉死。
……
一眨眼,又在路上行了十余日。
沈聆妤坐在窗口,挑开车窗边的垂帘往外望去。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车外的绿色也越来越多了。
马车向前,郁郁葱葱的山水景色不断向后退。沈聆妤看见破冰的潺潺小溪,也看见发了芽的嫩柳轻拂水面。燕雀跳到枝头,相对着叽叽喳喳。
沈聆妤的唇角不由自主轻扬。
她再次感慨,过去的两年将自己困在轮椅上,实在是荒废了大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