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沈聆妤开口,谢观恍然道:“你看不到全身。”
他起身去了浴室,将里面的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拿出来摆在沈聆妤面前。
“你先看看身上这件杏色的效果。”谢观把沈聆妤拎起来,让她站立照镜子。
他又把沈聆妤放回轮椅,脱了她的上衣,换上那件雪色的长衫。
沈聆妤抬眸望了他一眼,他垂着眼专注地给沈聆妤穿衣。沈聆妤视线越过谢观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的铜镜。
谢观弯下腰的身影映在铜镜里。沈聆妤瞧着他的身影,一阵恍惚,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她小时候有好些个布娃娃。她喜欢坐在床榻上,给布娃娃换衣服、梳头发,每天都给那几个布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现在,她成了谢观手里的布娃娃。
谢观又把沈聆妤拎起来,让她站立照镜子。
“哪个好些?”
沈聆妤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会跟布娃娃说话,叽叽喳喳,什么都说。她突然就理解了谢观为什么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沈聆妤不想再折腾了,说:“这件。”
谢观扶着沈聆妤坐回去,他在沈聆妤面前蹲下来,脱了她的鞋子,给她换上另外一双鞋。鞋上缀着硕大的夜明珠,一晃一晃的。
沈聆妤沉默地看着鞋尖上的夜明珠,在心里说了句:好难看。
“傍晚带你去金香楼看拍卖。”谢观说。
沈聆妤不知道谢观怎么突然有了去金香楼的兴致,因为听项微月偶然提起吗?她什么也没说。反正布娃娃要有布娃娃的自觉,不能说不。
沈聆妤以为谢观是一时兴起,然而于谢观而言,金香楼的拍卖却有着别样的意义。
他第一次见到沈聆妤时,正是在金香楼热闹的拍卖会上。
彼时,他刚被父亲从敌国接回,还是个阴郁寡言的十四岁少年。
那时候沈聆妤十岁,有着一张笑盈盈的小圆脸,被一大堆人簇拥着,光鲜亮丽。
谢观坐在四哥、五哥身边,兄长们专心看着台上的拍卖。
他听力过人,清楚地听见旁人的议论。
“那个就是谢家刚接回来的谢七郎,听说在敌国地牢里住了十年,不识字也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反正我从未听他开过口。”
“那他来这种地方,认识台上的宝物吗?”
“他这种人岂不是只认识馒头和馊饭?哈哈哈……”
谢观面无表情。这种议论,他听过太多。下一刻,他听见了一个小姑娘娇娇又闷闷的声音——
“谢将军保家卫国,其子被掳去为质十年。这些人不心怀敬意,反倒随意取笑,实在是讨人厌……”
谢观寻声望过去,看见沈聆妤蹙着眉头,一张小圆脸写满了不高兴。她偏过脸,望向身边的少年,说:“不要和那些人来往才是!”
“这些纨绔不知疾苦,实在是不该。我们都再不和他们来往。”季玉川点头答应,将手中的糖人递给她。
谢观好半晌才将目光从沈聆妤的脸上移开,望向坐在她身边的季玉川。他又默默收回视线,安静地垂下眼。
旧地重游,早就物是人非。
金香楼里,原本热闹的人群都畏惧地退开。将中央的地方腾出来。谢观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沈聆妤在他身侧。若不是转身就跑太显眼,这些宾客早就跑出十里地。
谢观放松地将身子向后仰靠着椅背,他将手臂搭在沈聆妤的轮椅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继续。”
金香楼的老板丹娘将手压了压心口,忐忑地走上圆台,介绍着今日拍卖的佳品。
原本是店里的伙计在上面介绍,自谢观来了,伙计骇得结结巴巴,丹娘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走上前去讲解。
这金香楼,是京中的聚宝盆,总是会出现各种珍奇宝物。最稀奇的是,这金香楼的老板是个美艳的寡妇。
这京中的第一富,竟是一位女郎。更新奇的是,她既非继承祖上的家财,也非继承夫家的家财。这金香楼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
丹娘小心翼翼地望了谢观一眼,压下心里的不安,脸上挂着妩媚的笑,介绍着:“这支玲珑摇,是今冬十二摇的第二支,也是今晚拍卖的重头戏……”
丹娘介绍完了,可是没有人出价。所有人都时不时偷偷望谢观一眼。
谢观转头问沈聆妤:“喜欢吗?”
沈聆妤摇头:“已经有一支了。”
谢观收回视线。
竖着耳朵听帝后对话的宾客,这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出价。人群陆续出价,价格越来越高。
与以往金香楼拍卖的热火朝天不同,今日的拍卖,所有出价人恨不得凑到丹娘耳朵上低语。
还有那胆子小的,原本想拍卖,竟是缩着肩始终不敢开口。
“这一件,是六百年前的古物了。”丹娘开始介绍另外一件东西。玉向来是珍贵之物,这却是用上好的玉料雕成一个方正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