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檀叫了几遍喉咙就快废了,沙沙的出不来声,她怔愣后退,膝盖酸软得要滑下去,突然清醒过来,转过身朝桥头跑,急切掏出手机。
手机攥在战栗的手里,急救电话摁了两次也摁不对,她冲下台阶时,指缝溢出的冷汗太滑,没有抓住,手机顺着往下滚,她跌撞下去一把捏紧,脸色比湖里的浮冰更白。
她颤着深深吸气,打通120陈述位置,到最后哑得说不出话,挂了以后她又慌忙去找观光区的指示牌,上面有落水救援,她手指僵得不会动,艰难去按。
按的时候她已经控制不了情绪,跑到湖边,黑蒙蒙的水面在夜色里是一张无底大口,把陆尽燃的身影埋得一干二净,她抖着手腕终于拨出电话,对方声音传出来,她捂着自己咽喉,只能说出“落水了”几个字。
电话自动挂了,很快又重新响起,盛檀眼前发黑,心被剜得不知所措,根本没看是谁,无差别接通。
听筒里,江奕问:“盛导,你在哪呢,我看你傍晚那会儿从片场走得挺急,没出什么事吧?”
盛檀需要有人过来,能帮上忙就好,她解释不了,吃力说了地址,手机就再次掉下去,摔在湖岸的石头上。
陆尽燃的名字哽在她舌间,她无声大叫,痛心又愤恨地抓起手边碎石扔向湖面,想换来他的声息。
“陆尽燃……陆尽燃……”盛檀极力出声,“阿燃!”
阿燃会不会水……
她不知道,她没问过他!
她曾经答应带他看海,可唯一的一次,只有苏白淹死的结局。
盛檀胸口绞痛,弯下背直不起来。
幽深可怖的湖上猛一震,慢慢泛起一点波纹,昭示着那个人的安危,盛檀屏息,手不稳,摁进水里,冰得发疼,她顾不上,死死盯住那片细小的痕迹:“……阿燃!你给我出来!”
波纹逐渐扩大,却不肯上浮,冬夜低温,水下的人沉了这么久,还在执拗地不断摸索寻找。
盛檀咬着手腕克制自己的反应,从未有过的后悔,她承认她后悔跟他开始,后悔把他拽进这片沼泽,后悔没早点认清他的本性,后悔扔掉那块被他无比心爱的手表!
如果时间能倒流,倒回最早的初遇……
盛檀眸中映着翻滚的涟漪。
她要选择不去认识他吗?!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呼啸,还有其他车轮声在靠近,盛檀充耳不闻,眼里被湖面下模糊的人影完全填满,浮上灼热的湿红。
陆尽燃跳下去的位置离岸边近,湖水没有达到很深,上面的灯光在水下照明有限,他任由自己往下沉,追着手表掉落的方向。
湖底凹凸不平,堆着太多陈年的垃圾,他看不清,双手一个一个去翻,沿着可能会有的路线翻找。
没有……
没有他的手表。
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也没有了时间概念,眼角蓄积的血丝纠缠成片,在水里酸疼难忍,手渐渐僵冷失控,在打颤,他胸腔里闷痛到极点,不再灵活的手固执翻着,小指触到了一块金属表带。
这是在哪,他已经分不出了,反射性地紧紧抓住手表,收进掌心里拼命握住,握到皮肉传来还活着的痛感,他仰头朝着湖面,视野昏黑,今夜没有月亮,月亮把他遗弃了。
他是沟渠里苟延残喘的野狗,是阴暗里滋生盘踞的怪物,他的伪装都揭开了,露出最狰狞的面目。
月亮不要他。
陆尽燃出了水面,把在手里硌出深刻凹痕的手表捧到眼前,抹掉表盘上的水。
是他的……
他苍白嘴唇露出笑。
是他的手表。
然而很快,那一点翘起的弧度轻轻抖着落下,陆尽燃用力捂着表盘,手背上青筋隆起,他抬起眼,看向岸边的盛檀,睫毛上寒气刺骨的水滴一颗一颗往湖面上掉。
“它停了。”
他像深夜冰湖里将要神魂俱焚的妖,暴烈地盯着盛檀,强硬到最后一寸光折断,碎成粉末。
他嘶声喃喃。
“盛檀,怎么办,我的手表不会走了。”
盛檀被一箭贯穿心脏,她崩溃地扣着手里的石块,眼眶烧得睁不开,极力咽着想要对他喊出的话。
救护车已经近在咫尺了,鸣笛声响彻四周,比医生更早到的,是观光区的救援和江奕的车。
江奕跳下副驾驶,第一个狂奔到岸边,脸色青白,吓得一头汗,紧跟江奕旁边的,还有驾驶座开车的秦深。
江奕没空多说,一见陆尽燃的样子,马上就要往水里冲,被赶来的救援及时扯住,准备拿专业设备下水,盛檀的身影被太多人挡在了后面。
陆尽燃不需要任何人,他唯一要的已经躲开,不让他见了,咸涩的湖水流进眼睛,再从他脸颊滑下,无数扫射的灯打在他身上,反射出冰冷凛冽的光。
盛檀站起来,望着拥挤的岸边,很多背影攒动,确定陆尽燃不会有危险了,她不再往湖上看,示意过江奕,就迟缓地回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往外面走。
一只温热的手适时扶上来,有分寸地帮她站稳,男人低声说:“太冷了,我送你去车上。”
盛檀不在乎是谁,把跟他接触的手臂直接抽走,秦深追了一步:“你应该也不想太失态被弟弟看见,是不是?”
盛檀顿了顿,眨眨热疼的眼,这才沉默跟上秦深的脚步,她知道岸边围满了人,陆尽燃见不着她现在和谁走。
秦深虚环了一下盛檀的肩膀,了无痕迹把她往左侧带了带,刚好让两个人密切挨近的背影,能通过人群的一个豁口,映进后面陆尽燃的视野中。
上车后,秦深把空调温度调高,和缓解释:“我今天晚上工作结束,去了你剧组,想看看你,没想到你碰巧不在,就留下帮江奕他们做点事,本来收工想和江奕吃宵夜,听到你电话,正好车开到附近,马上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