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
“盛檀盛檀。”
他眼角藏着热切的血丝,又低声叫。
“檀檀……”
唇舌反复咬着她的名字,叫那个人人都可以喊,他却没资格当面说出口的昵称,多叫几遍,好像就能把刚才私密的第一次拥抱刻在这幅身体上。
陆尽燃不能多发泄,算着时间下床,把被子整理好抱起来,打开房门,借着走廊灯光的亮度,他目光掠过墙角毫无拆卸痕迹的电路盖板,停在门口的穿衣镜上。
他对着镜子注视自己的脸,忽略面具下那个曾被她抛弃过的残破影子,慢慢露出练习了无数次的,最符合她喜好的乖甜笑容。
盛檀趁陆尽燃走的这会儿,开浴室暖风洗了澡,正擦头发的时候,他把被子带回来,全铺在了她的床上。
大床房,总共就一张床,盛檀按兵不动,猜测陆尽燃是不是真的乖到要在沙发上过夜。
吹风机嗡嗡响着,掩盖住外面的声音,盛檀嫌烦,干脆不吹了,长发半湿着出去,看到陆尽燃已经把小沙发拽到床边,自己拿羽绒服当被盖,就打算这么睡了。
盛檀从另一边上床,掀开厚实的两层被,躺在离他远的一侧:“ 晚上这么冷,你是要自虐吗。”
陆尽燃没回答,起身去拿吹风机,隔着被子把刚躺下的盛檀裹好拎起来,插上电固执地给她吹头发。
“你……”
“导演,不吹干是要感冒吗,”乖巧小狗低眉顺眼,直接套用她的句式,让她没法反驳,他手指轻缓揉着她发根,开小档耐心吹着,低声说,“我不睡床,我在旁边陪你就很知足了。”
盛檀本来不困,还有不少计划,可他手指来回在她发间穿插,有节奏抚弄着她敏感的头,让她脊椎难言地涌上阵阵酸麻,往四肢百骸扩张,逐渐浑身酥绵。
盛檀握住被角,咬唇吞下很舒适的声音,故作没感觉地说:“随你,晚上你冷了自己上来。”
但还没熬到那个时候,盛檀就昏昏沉沉睡着,印象里最后一幕,是陆尽燃靠在窄小的沙发上,在灰暗壁灯下静静看她的样子。
盛檀心底莫名拧了一下,这种状态似乎被带进梦里。
梦里她轻飘飘掉在医院的某张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很多医护,警察,记者都想往小小的病房里挤,对她七嘴八舌议论,她睁不开眼,只知道自己奄奄一息,听见他们说。
——“伤得这么重,肯定活不了了,一直都没醒,医院也快放弃了吧。”
——“真可惜,这么年轻漂亮,听说还是学导演的,如果没出事,以后说不定能红。”
——“算了吧,也不看她惹上什么人,哪怕醒过来也得让人弄死。”
她浑浑噩噩,身上到处都疼得厉害,想痛哭一场,却发不出声,她绝望趴在一团漆黑里,精疲力竭,等着死亡到来。
最后的一点弥留气息下,她猛然听到刺耳哭声。
是模糊嘶哑的少年音,本该是清澈的,熟悉又陌生,此刻却扭曲得要把人心脏扯烂。
她难以名状的惊痛,这道哭声就在耳边,伏在她的床头,她无法沉眠,竭尽所能挣扎着抓挠黑暗,终于透出一抹光亮时,床边清瘦的虚影也跟着消失,冥冥中有看不见的鬼神在叹息,含糊说有个小疯子,要去做傻事了。
盛檀忽的醒过来,茫然盯着屋顶急促呼吸,分不清时间地点。
她本能地一转头,看向床边沙发,正撞上陆尽燃刚睁开的眼睛,里面隐隐积着汹涌暗色。
陆尽燃双手盖在羽绒服下面,骨节绷得死白。
他从最害怕的梦里惊醒,眼前全是盛檀丢下他离开后,他被父亲强行带走,在陌生的城市休学,崩塌,深夜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他和从小到大一样,独自蜷进角落,在某一天肺里吸满了燃烧的木炭,等他再次见到她,就是他跋山涉水,摔到她的病床旁。
陆尽燃眼眶胀疼,紧涩地吞咽,唇角敛着,跟现在健康平安的盛檀在昏沉夜色里对视。
空气冷到能凝出冰碴。
鼻息却烫得没办法僵持。
噩梦像个窒息的大网,急需用什么来扯破。
盛檀攥着床单,还没等喊他,陆尽燃就突然掀开羽绒服,膝盖跪上床沿,拖鞋啪嗒掉地的响声里,他靠近她,在被子外面把她整个抱住。
“姐姐,纵容我一次,求你,”他忍无可忍说,“我做噩梦了,害怕,想这样睡行吗。”
盛檀悬着的心扑通落下,她今晚需要这个大暖炉,给她驱开不想回忆的梦。
她茶色的眼瞳里有一层光,吸着艰难克制的少年。
他定定看她,怕自己失控做出过分的事,只能把她搂更紧,不管不顾往她颈边拱,缓解渴望。
盛檀被他黏得手脚软下去,命令他:“别在外面睡,太冷了,这不是两层被子么,你盖一层总行吧。”
陆尽燃“嗯”一声,老老实实躺进被子夹层,再次扑抱上来,灼人热息让盛檀耳朵脸颊上起了大片细微的战栗。
她一转头就能对上那张妖里妖气的清纯脸,大半夜像要勾魂摄魄,她有点吃不消。
“……睡觉,”她伸出手,强行压下陆尽燃的眼帘,缓缓放轻声,“阿燃听话。”
—
陆尽燃确实是听话了,盛檀一早醒过来,他还跟昨晚一样的姿势,动都没动过,睡着了手也不松,就这么严丝合缝抱了一夜。
盛檀浑身都酸,睡得倒是不错,没再做乱七八糟的梦。
她把陆尽燃推起来,趁他不清醒,捏着他脸颊下巴玩了会儿,有些爱不释手,警觉到自己沉迷美貌了,才披衣服下床洗漱。
电动牙刷震动的时候,盛檀看着昨天被陆尽燃拿过来并排摆放的漱口杯,心里某根不知不觉松动的弦抽紧,觉得这几天给他的甜头好像太多了,该适当晾一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