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风雪真大,窗纸都破了,殿下可有冻着?”
柳叶一边修补着窗纸上的小洞,一边关切地询问。
见她没有反应,又闲不住地出门洒扫,行至连廊上时轻轻”咦“了一声,拿着一套陈旧的铺盖走进来,问道:
“公主,这东西怎么在外头?难不成还有人来过吗?您瞧,全都打湿了......”
陆嘉念闻声望去,这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赶忙跑到连廊上去。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后又憋了一肚子气,早已忘了半梦半醒间说过什么了。
但此时连廊上空空荡荡,不见陆景幽的身影,碎雪勾勒出放置铺盖的空地,角落里一串踏出漱玉宫的脚印。
那印记已然被风雪填平不少,想必他在寒风中蜷缩了一夜,再也没有打搅她休息,一早便悄然离去了。
陆嘉念怔了良久,视线落在脚印的尽头,喃喃回答道:
“不......无人来过,昨夜院子里有一条野狗,我随便翻出一套铺盖给他了。“
“啊,这么冷的天,小家伙也太可怜了,不知现在跑哪里去了?”柳叶单纯地眨着眼睛,心善地笑道:
“公主若是放不下,奴婢让人寻了来,以后养在宫里。”
听罢,陆嘉念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攥着手炉转身进屋,声音辨不清情绪:
“既是野狗,便不属于漱玉宫,此后各自安好吧。”
天气严寒难耐,父皇身子虚弱,带着几位宠妃去了香兰谷避寒疗养,除夕前才回来。
那儿地气温热,多温泉花草,却也十分偏僻,大半禁卫和宫人都跟去伺候,宫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夜幕落下,陆嘉念同往常一样独自歇息,耐着性子熬了几个时辰都睡不着,耳畔总是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是幻觉还是雪下得太大。
那夜之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而今夜格外明显。
莫名的危机和烦躁不断上涌,几乎占据她的全部心绪,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安定,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么,难不成前世杀她之人早有预谋,现在就要夺她性命?
没道理啊,她向来端正宽仁,从未有过大仇大怨,甚至算得上心软。
就算杀她之人不讲道理,宫中还有禁卫守护,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吧?
可是禁卫不如当年英勇忠心,父皇一走更是松懈,她又该如何?
陆嘉念愈发找不到头绪,也不懂怎么就扯到这事儿上了,甩甩头准备重新酝酿睡意,忽然榻前刮过一阵寒风,箭矢破空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她猛然一惊,险些以为是听错了,颤抖地直起身子,寒意顿时攀上脊骨,僵在榻上不敢动弹。
窗纸已然被利箭撕裂,风雪倒灌而入,吹起榻前帷幔,扎入墙壁的箭矢泛着刺目冷光。
陆嘉念惊惧无措地在帘后窥视,如同被人捏紧心脏般喘不上气,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鼓起勇气才小心翼翼地抬手,刚掀开床帘又瞥见一道冷光闪过。
她下意识往旁边躲闪,幸好反应迅速才没被射中,箭矢擦着她的小臂飞过,留下一段浅浅血痕。
这时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刚刚不是胡思乱想,是真的有人要取她性命!
恐慌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刹那间几乎将她淹没,陆嘉念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情急之下什么也顾及不上,目光瞥见一旁结实的衣柜后,灵敏地一翻身钻了进去。
窗外之人似是听到了动静,更加肆无忌惮地朝着寝殿放箭,仿佛势必要让她今晚丧命。
箭雨顷刻间杂乱飞扬,兴许是黑暗中看不清楚,大多都射向了她的床榻,偶有几支箭矢不长眼地扎在衣柜上,锐利的箭头深深没入木板,差点就要刺到她的肌肤。
陆嘉念死死捂着嘴才没有出声,心中暗暗祈祷别发现破绽,就当已经得手快些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那人眼见着那么多箭矢都落了空,心生疑窦地踏入寝殿。
透过衣柜窄窄的缝隙,陆嘉念亲眼看着那人四处巡视,在床榻上未曾找到她后,凌厉的目光转向衣柜,脚步一声声逼近。
“咚,咚......"
万籁俱静的雪夜衬得脚步声清晰得可怕,陆嘉念紧张地缩紧肩膀,绝望阖上双眸,心中无力地呐喊着。
不会吧......她刚重头开始,怎么又要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前世好歹还多活了几年,也未曾记得在这时候遭遇刺杀,为何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两辈子都是冤死鬼,老天真是瞎了眼,偏偏就她倒霉至此。
陆嘉念越想越委屈,不甘和悲愤盈满心房,但力量悬殊手无寸铁,只能挪到衣柜的角落里,眼角一片濡湿。
倏忽间,暗夜中传来惨叫,温热的血珠溅在衣柜上,顺着纹理滑落。
“吱呀”一声,柜门缓缓打开,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
“皇姐,别怕。”
陆嘉念还在不住的颤抖,紧闭双眸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听到这句话后猝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缓缓抬首。
寝殿的门敞开着,方才那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刀毙命。
而陆景幽竟然站在她眼前。
朦胧晦暗的月光下,他的身影分外挺拔修长,俊秀眉眼褪去往日的无辜纯澈,愈发深沉冷静,上扬的眼尾和唇角噙着丝丝笑意,眸光柔和地望着她。
他蹭干净掌心鲜血,弯下腰朝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
风移影动,二人身影如画卷般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