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何明德发笑,故意板着一张脸,“小丫头说这些,羞不羞?”
他二人正说笑,便听床帏之内传来冷淡的一声:“吃糖也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水碧吐吐舌头,忙出去了。片刻,探头探脑把一小碟糖酥放在了桌上,溜了。
何明德洗了手,拈起一颗糖酥,撩开了帐子。
“还不起?今日要进宫宴饮。”
端王把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不情不愿道:“不想去。”
宫廷宴饮听着好似有趣,其实再烦不过了。去那里,还不如留在环秀园自在。
何明德看他不知不觉流露出的轻微委屈和慵懒,总是忍不住笑,他把手中的糖酥往前一递,恰恰抵着池旭尧柔软的嘴唇。
他起初没有注意,池旭尧似乎也没注意到,愣了片刻含住了那块糖酥,脸颊立刻鼓起了一小块。
何明德收回手,下意识把手收到了背后,捻了捻指尖。顿了顿,又捻了捻。
池旭尧还鼓着脸颊,模模糊糊道:“你不是说一大早不要吃这么甜的吗?”
“你是特例,吃点甜的心情好。”说完,拍拍被子催促道:“天儿还没那么冷,吃了早膳再回来暖被窝。”
何明德走到门口,寒冽的空气吸入肺中,整个人便清醒了,温热的指尖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屋里,端王面无表情地嚼碎了那块糖酥,慢吞吞地咽了下去。等那甜味一点一点散了,他的脸才慢吞吞地晕开了红色。
刚才吃糖的时候,他拿舌头去卷那颗糖,但是吃到的,除了糖,还有别的。那一瞬间,他无端便有了些别的心思。
幸好何明德,似乎没有察觉到。
他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
原来吃甜的,真的会心情好呀。
王公公正在院子里修剪一颗万年松,见了何明德,先给他行了个礼,旋即从袖子里拿出了个册子,递过去道:“大公子,给各亲友的礼单拟好了,您过过眼?”
诸位亲友的新年礼单,早就该拟定好的。何明德这边本也算还好,朋友就一个徐慧光,家人就一个老祖宗,送些新年的面点、野味也就够了,重要的是心意。
麻烦的是他父亲有故交,在他父母过世前都有礼物往来。他父亲做官不算是聪明,但还算是个好人,他结交的,也多是些不上不下的老实官员,何明德想要这些人脉,便想借新年贺礼,重新与人结交了。
这些人,迟早都是端王的人脉。
何明德颇费了一些心思,端王见他烦恼,本来下意识地便想让他去自己的私库里挑选,只是张了张嘴,才想起来自己的私库都被掏空了,全送了太子。
送东西那会儿,端王可没想到,从今年开始,自己就是个新家庭,需要去维护人际关系了。以至于到了年节下,竟然找不出几件像样的礼物。
端王气闷,干脆让人把端王府库房里还剩下的东西全拉到了环秀园来,让何明德挑选。
至于他自己,他跟父皇要了两个御厨,命人做了两菜一汤一糕点,以此作为赠礼。总归他是王爷,他送什么,都有人捧场。
想了八九日,环秀园的主人才把礼单拟定了,何明德吩咐王公公挑几个人,骑着马去送帖子。吩咐定了,一回头,便见端王裹着白狐大氅,披散着头发,把下巴埋在了长毛里。
他听了何明德最后那几句吩咐,叹气道:“本王可是头一次,捉襟见肘,连赏人的东西都没了。”
何明德替他紧了紧衣领,笑道:“那这几日便要王爷多多辛苦,多多走动,自然有人要送你好东西。咱们也当一回大贪官,送什么都收。”
池旭尧笑弯了眼睛,跟着琢磨,“本王便光收钱,不办事,捞了好处便跑。”
一个三代世袭国公爷,一个皇家独宠小王爷,除夕一大早凑在门口算计着怎么去捞钱。
路过的王公公听了都要发愁,好好的小王爷,怎么就这样了?再看看,两个当事人却是笑弯了眼。
大约这便是一家人吧。
宫廷宴饮自寅时开始,卯时结束,两个时辰。
出发前,何明德吩咐王公公准备晚膳,他们不陪着皇上守岁,宴饮结束便回来。
马车到了庆安门,被侍卫拦下。他们正等着侍卫放行,便听到车窗外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撩开车帘一看,是太子。
年节下的,太子素来端庄的脸上也带了点喜气,他一双笑眼看着车里,温和极了:“尧儿,下来陪哥哥走走。”
何明德看着身旁之人,注视着他,观察他的神情。如果他有不情愿之处,自己便出面拒绝。没想到池旭尧只是错愕片刻,便十分诚恳地笑道:“哥哥等我。”
说罢,便下车去了。
怎么回事?
何明德忙也下车,跟在这兄弟二人身后。
前些日子那剑拔弩张的情形才过去不久,太子却像是已经忘记了,好似无事发生过。
“还跟哥哥生气呢?”
何明德的心提了起来。
端王却是鼓着脸,颇为可爱,道:“皇兄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骗我去父皇面前发脾气,我不该生气?”
嘴上说着生气,这便是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