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嘟囔了那一句后,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得格外清晰。
贺莹本来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趁虚而入哄着顾宴打开心扉的,她也向来很会趁虚而入,可大概是这糟糕的天气实在让人讨厌压抑,以至于她想了半天,居然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
反倒是顾宴先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
贺莹偏头看他,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往这边挪了点,离自己近了很多。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上,大概是太黑了,只看得清彼此的轮廓,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反而有种让人放松的安全感。
黑暗里,顾宴的眼睛亮亮的,不像平时那么冷漠阴沉,反倒像是一只想要靠近她寻求温暖的小动物。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放松下来,淡淡地说:“不知道说什么。”
顾宴说:“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
贺莹有些困惑:“有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话多,倒是常常有人说她内向话少。
顾宴哼哼:“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话还不多。”
贺莹不禁轻轻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有时候说的话太难听,我忍不住。”
顾宴听到她这轻轻地笑声,莫名的,耳朵有点痒痒的,但心里却是一轻,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地,也能见她的脸了,借着光线暗沉沉的,眼睛就肆无忌惮地盯在她脸上:“哎,你怎么会做这个?”
像她这样年轻,长得也不算差,如果真的去找工作,应该有很多比护工更轻松的工作。
类似这样的问题,贺莹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工资高啊,不过你家给的是最多的。”
顾宴听了还挺得意,哼了声:“那当然。”
贺莹弯了弯嘴角:“工作也比别家轻松得多。”
之前她照顾的那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连大小便也需要她伺候,每天光是翻身都要出一身的汗,那老太太脾气是出了名的差,说的话比顾宴难听多了。
“所以你别总想着辞退我,你再找下一个,未必就比我好。” 话题打开了,贺莹话也多了起来,嘴角带了点笑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我觉得我还不错的,在我们公司,我是金牌护工,每个月都上光荣榜的。”
顾宴听着贺莹挺骄傲的语气,忍不住想笑,冷哼着切一声:“你哪里不错了?”
这回贺莹连身子都转过来。
顾宴就看见一双幽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然后忽然就凑得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亮光,那双眼睛居然亮晶晶的,含着那么点似笑非笑。
“我觉得我哪里都不错啊。”
语气带着笑,坦然的就像那天她说很多人喜欢她那样。
顾宴看着贺莹在黑暗中泛着粼粼亮光的眼睛,一时愣了几秒,随即心脏突然猛地一跳,突然惊觉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了,他又是什么时候都要挪到床沿边上来了?!
他差点弹开来,但到底是克制住了,陌生的心悸中,只装作不经意似的把脸别了过去,隐隐有些发热的脸朝向天花板,嘴里吐出四个字:“脸皮真厚。”
他早发现了,她外表看着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样子,脸皮倒是挺厚的,夸自己的话张口就来。
贺莹嘴角弯着:“我说的是实话啊,以前有护工会跟我一样担心你睡不好,自己半夜不睡觉上来看你吗?”
当然是没有的。
顾宴无从反驳,而且听她说是担心自己睡不好,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漫了上来,这话半真半假的,居然都让他不知道怎么接了,可心里又突兀地浮起那么一点点疑心......
这的确不像之前的任何一个护工会做的事情。
那她为什么要做?
真的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
他明明对她那么坏,她怎么还会关心自己?
她......她该不会是对自己别有用心吧?
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圈子可不算什么新闻,这种别有用心的人也不少见,他从小到大就见过不少......
顾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胡思乱想疑心警惕着。
就听到贺莹很快又接着说道:“所以啊,要是真把我辞退了,再想找我这么好的护工可就难了。”
顾宴听了这句,心里的疑心和警惕随着脸上的热潮褪了下去,心里反倒定了定,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怀疑她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原来还是为了让自己不开除她讨好自己。
也是,看她之前跟自己顶嘴的样子,哪里像是对他别有企图的样子,不应该对他满嘴讨好谄媚吗?
但虽说不想她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可现在听她说这些话,她纯粹是为了工作来讨好自己,顾宴心里又有点不爽。
他转过脸来,不满的盯着她,冷哼了声:“你这叫担心我?”
贺莹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也转过脸来盯着他看:“当然,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不被辞退才讨好你的?你忘了,我的去留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你应该接受别人的好意,别想那么多,那么别扭。”
顾宴却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猫,激动的手肘都把身子撑了起来:“谁别扭了?!”
贺莹的反应却很平静,也没被他吓到,淡定的回说:“你啊。”
顾宴一口闷气上不来,直堵在胸口,他自上而下盯着贺莹,贺莹也自下而上的看着他,却是一点都不闪躲不避让,没有半点要让着他的意思,他一口气陡然松了,重重跌回枕头上,头也扭到一边,恶声恶气地说:“你闭嘴吧!我要睡了。”
这话说的重,语气更是不好。
顾宴话一出口,自己心里反倒是惊了一下,马上就涌起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和心虚,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去听贺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