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出身的柏阳谢家,是燕地的名门望族。谢陵自己如今已是个七十岁的老头了,在燕国历经四代皇帝,要是算上四岁时在皇位上坐了没几天就被拽下来的高怀瑜,那就是一共辅佐过五位皇帝。最初是在高怀瑜爷爷成武帝那一朝做的官,很得成武帝宠信,文昭帝朝成了辅政大臣,升到大丞相,之后在文宣帝朝和后主朝依然做着高官。
不过谢陵此人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才华,纯粹是与成武帝关系好罢了。再之后也不过因为是老臣,才能得新帝尊敬。高玮继位后一通胡来,倒是没给他留个体面,去年刚刚把他丢回家里,也因此让他逃过一劫,没在大魏进入建平的时候就把他绑了送去玉京。
高怀瑜一听这个名字,便抿了抿唇,道:“臣当年……在建平时老师与谢陵不合,臣亦屡次弹劾反对谢陵,臣还是先回避吧。免得误了陛下谈事。”
“不急。”元熙却拦了他,没让他起身,“耽误不了什么。”
元熙当然清楚谢陵是个什么人。
才计庸劣,善于谄媚逢迎,谁当皇帝他迎合谁,要不也不会能在朝堂上待那么久。之前被高玮贬回家去,都是因为他女婿惹了高玮不快被迁怒的。
得了皇帝宠信,四处排除异己,如高怀瑜、高璋这般的人自然是他容不下的,高怀瑜当年没少跟着霍飞反对他,他自然也没少撺掇高玮对高怀瑜下手。
如今燕国已灭,要让建平人心尽快安定下来,还真需要从前燕国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办事。这些高怀瑜都明白,所以并不想让自己和谢陵过去的那些龃龉坏了元熙的事。他对谢陵没憎恶到想要人从世间消失的地步,谢陵那种心性便不同了。万一老头子见了他不开心要跟皇帝找麻烦,可就不好了。
没过一会儿,高璋在外求见,入门后皱眉道:“启禀陛下,谢陵称自己年迈体病,不方便出行,无法前来拜见。”
“年迈体病?”元熙冷笑,“连出门都走不动了?”
怎么可能,燕国宗室被押往玉京也才两个月,燕国灭国也就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情,大魏军队打进建平之前,谢陵还在燕国朝堂上兴风作浪呢。
就那么一会儿,病了?病到连来拜见大魏天子都走不动了?
显然不是,谢陵这是在摆架子给他看呢。
元熙望向高怀瑜,轻笑道:“怀瑜,你说这些世家高门,怎么总觉得朕会怕他们?”
玉京那堆世家是,建平这边也是……他们到底为何会觉得,他一个武将出身,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皇帝,会那么忌惮他们这些世家高门?
谢陵在燕国位极人臣,虽然名声不怎么样,但曾经权倾朝野,确实算有名望。建平这些人,哪个不得看他脸色行事。
所以他觉得,皇帝来建平得拉拢他。他摆个架子,皇帝就该摆出一副礼士亲贤的模样,不演个三顾茅庐,也得恭恭敬敬到他府上请他去笼络建平这堆世家勋贵。然后还得像燕国的那几个皇帝一样,给他高官供着。
可惜他是算错了,元熙本来就很讨厌他,怎么可能陪他演这场戏。
“去告诉谢陵,让他半个时辰之内滚过来。”元熙淡淡吩咐道,“否则朕便让柏阳谢氏的谢,变成旧时王谢的谢。”
跟他装腔拿调是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元熙拉住高怀瑜,低笑道:“怀瑜,你也别走了,没什么好回避的。”
高怀瑜望了皇帝一眼,还是乖乖坐在了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闭上眼睛就是老婆写的小黄诗,可恶啊!
第41章 下次把这葡萄换成樱桃。
谢陵只是想摆个架子, 让大魏的小皇帝亲自到他府上,这样即显得他德高望重,也能让小皇帝博个礼敬贤士的美名。
怎么看都是他们双赢, 这对小皇帝也没坏处,结果元熙不吃这一套。他想不通, 只觉得这小皇帝年轻气盛有点蠢, 那么好的机会笼络人心都不要。
谢陵那么被人打了一巴掌,自然很是愤怒,然而元熙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再恼怒也只能拆了自己刚摆起来的架子, 立马往皇帝跟前跑。
他可还不想自己这柏阳谢氏的谢,变成旧时王谢的谢。
不到半个时辰, 谢陵便在家奴的搀扶下进了殿。
元熙在这里与高怀瑜闲聊品茶,等了快半个时辰, 此时正懒懒倚着榻,见谢陵人来了也没动。
他对旁边随侍招招手, 道:“谢老既然年迈体弱,便不必下拜了, 赐座。”
不必下拜,见了皇帝还是得行礼, 谢陵颤巍巍躬身道:“谢陛下。”
高怀瑜就坐在元熙身边, 他这一俯身低头拜的是皇帝,高怀瑜本该也颔首还礼。可如今他只是个身无一官半职的老爷子,高怀瑜却是大魏郡王,一个郡王不该对一个平民行礼, 高怀瑜便只是垂眸点了下头。
他这也差不多是在给高怀瑜行礼了, 难免有些不快。
旁人这时送上矮座, 扶他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下,皇帝依旧歪歪斜斜十分散漫,一点没要跟人谈正事的模样。
高怀瑜在给他剥葡萄,案上的果盘里已经摆了好几颗剥好的葡萄果肉。剥完这一颗,玉珠捧了手帕给他,他接过擦了擦手,便正襟危坐,没有再动。
“听闻谢老得了病,连门都出不了,不知如今可好多了?”皇帝依旧歪着,跟旁边高怀瑜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谢陵听得出来,怔了怔道:“老夫缠绵病榻半月,得陛下庇佑,今早已是好了许多。”
睁着眼睛说瞎话胡乱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不浅,元熙冷笑一声,长叹道:“谢老要保重身子啊。”
谢陵连连应声道:“谢陛下关怀。”
元熙笑笑,开口便是一问:“谢老辅佐几代君主,有何功于社稷?”
谢陵愣了,一时分辨不出皇帝这话是在问什么。或许根本就不是在问,而是在讽刺。
“老夫惭愧……”他准备以谦逊之态把自己在燕国朝堂多么位高权重吹嘘一番,然而他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惭愧?”元熙笑,“是该惭愧的。”
高怀瑜轻轻叹了口气,即便面前这个老人当年没少给他添堵,他现在看着一个白发老人在元熙面前被呛得满脸菜色,也颇有几分同情。
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小伙子训斥一个七十岁的老爷爷,这场面看着是有点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