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妗杏眸颤了又颤,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一套干净的衣裙叠在软塌上,青黛色的织锦裙,绣着琥珀色玉兔捣药纹缎,安玲伺候姑娘穿上,姜姒妗瞧了眼铜镜中的人,暖阳透过楹窗轻轻地洒在她脸上,仿佛明珠生晕,柔和动人,只瞧一眼,便让人觉得她格外温柔贤淑。
姜姒妗移开视线,没再看第二眼。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裴初愠。
他一路踏着日色而来,修长挺拔的身姿如松如竹,平淡的情绪在看见内里站着的女子时才有了些许变化,姜姒妗抬头看他,对于昨日的事,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仿若轻声:
“还请裴大人送我回府。”
她一出声就是要离开,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过了半晌,裴初愠眼底的情绪愈发淡,他沉了声,格外冷静地问:“一定要回去?”
姜姒妗轻敛下眼睑:
“裴大人说笑了,周府是我夫家,我不回周府,又能去哪儿?”
世道如此,压得她喘不过气,也没有选择。
否则,周渝祈怎么敢如此欺辱她?
裴初愠直接冷下脸。
安玲张口要说点什么,却被裴初愠打断,极冷的一声命令:“出去。”
卫柏听见这话,从外面钻进来,在安玲开口前手疾眼快地把人拉了出去。
室内陡然一片安静。
这一夜没有合眼的人不止姜姒妗一个人,姜姒妗在这里睡,他在书房中,一个奏折紧跟着一个奏折,茶杯中装得不是茶,而是加了冰的水,一杯杯地喝,叫他没有一点睡意,日色才明,他就赶过来看她。
得来的只是一声她要走。
外间没落雨,没落雪,暖阳正好,但室内却是无端地有些冷。
再没了人进来,裴初愠将话又问了一遍:
“一定要回去?”
周渝祈这样对她,她也要回去?
姜姒妗笑笑,她笑得一点都不勉强,甚至温和乖顺:“裴大人,您体谅我一下。”
裴初愠眼神冷淡:
“你这样,倒让我觉得我昨日做了一件错事。”
就不该放过她。
姜姒妗神情滞了滞,她只沉默了一瞬,再出声依旧是剜人心的话:“裴大人后悔了,交易还可以重来。”
她抬起脸:
“左右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是么?”
裴初愠彻底冷了脸:“姜姒妗。”
他又不叫她淼淼了。
楹窗在姜姒妗醒来时,安玲就推开了些许,如今被风刮过,楹窗彻底敞开,冷风刮起来,卷起来了姜姒妗的衣裙,她的裙摆在风中如浮萍般飘着。
早时的风有点凉,她穿得那么单薄,脸被吹得很白,唇也被吹得很白,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黛眉姣姣,离他那么近,却也隔着山海一样地远。
裴初愠在这阵风中也平静地说:
“没有人要求你做交易。”
他和她之间也从不是交易。
他又说:“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需要交易,我都会给你,也都会去做。”
他不是个会低头的人。
但在她面前,他低头退让了一次又一次,如今也是如此,他凝望着她,即使她说再伤人的话,他还是再一次问:
“必须要回去?”
女子不再说话,她什么都没拿,径直往外走,她尚未梳妆,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连同她这个人一样,将要和他擦肩而过。
在要踏出房门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裴初愠也抬起头,看着她。
她被风吹得脸色苍白,却仿佛要消融这阵风中。
她扶着房门,问他:“裴大人当真不送我回去?”
裴初愠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回头再看他,就如同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一样。
但她问了。
下一刻,姜姒妗被人勾住腰肢,再扶不到房门,整个人都陷在他怀中,他抽过挂在屏风上的披风,拢罩在她身上,不叫冷风倾袭她,他冷寒着脸,顶着风走到门外:
“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