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2 / 2)

纯粹摇摇头,刘淇奥也就没再客套,径自带着她走进书房。

书房竟比外面更空荡。

房间里连书架都没有,宽大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电脑旁整齐摞着几本书,鼠标都摆放得十分端正齐整。电脑占据了书桌的一半,另一半整齐迭着宣纸、摆着砚台;笔架上按粗细长短等顺次挂着毛笔,书桌旁另有一台架子挂着写好字的宣纸,微风一拂飘然而起,纯粹的心也几乎跟着飘荡起来。

书桌对面——即屋子另一端,则放着一组同客厅一样的沙发和矮几,可这茶几上什么都没有——反倒跟空荡荡的大房间很搭调。

刘淇奥见纯粹有些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纯粹再次飞速打量四遭,老实答道:“我以为房间里会有很多书。”

刘淇奥笑起来:“让你失望了,书都在地下室。”他指了指沙发:“坐吧,说话总会口渴,我去倒杯水。”

不一时就回来了,他将一杯水轻轻放到纯粹跟前,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又将从叶良辰那里骗来的装卡带的盒子放在两人中间,却没立即打开。

他的两只手交叉起来,微笑道:“纯粹,看起来你不会说谎——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纯粹千想万想也没想着他会这么问,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愣了两秒才艰难回应道:“啊?”

“很经典的影视剧情节。”刘淇奥说:“大费周章找回来的千金,却是位假千金,以后或许还会找回来真千金。”他的手指点在木盒上:“然后引出一串好戏。”

“坦白说,从你【被找回来】开始,我就一直在怀疑——确切地说,不止我在怀疑。除小叔之外的人,多少也会有这番顾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纯粹盯着他,脸色已经苍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刘淇奥又是一笑,径自道:“因为在你突然被小叔带回来之前,所有人——暂且将小叔包括在内——连这孩子的性别都不确定。之前不是没人试图鱼目混珠,送来各式各样的孩子…但不得不承认,你和怀素姑姑长得太像了。”

纯粹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她几乎感到全身都有些发僵。

“可是…”她睁得分明的眼睛里流出泪来:“可是我明明记得妈妈就是……而且来之前已经做过亲子鉴定——”

刘淇奥似乎不想在这些问题上过多解释,因为他开始动那个木盒。

木盒上带着密码锁,他拨弄几下,咔嗒一声,锁开了。

里面果真有一盘包装仔细的游戏卡带。

但他将卡带拿出来随意放在矮几上,用一张硬卡纸细细地顺着盒内侧面继续拨弄。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盒子里又掀起一层薄木板来——原来盒子内部还有个夹层。

但是,纯粹看得很清楚,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刘淇奥轻轻一皱眉,随即无奈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总有人比我更快一步。”

他将盒子倒过来晃了晃——当然什么都倒不出来。

木盒又被放在矮几上,刘淇奥望着它,一时有些出神。

纯粹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问道:“淇奥哥,这里面原本应该放着什么?”

刘淇奥轻轻一摇头:“不清楚。当时还没来得及看,盒子就被收走了。不过,纯粹,今后你得小心点儿。”

“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刘淇奥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纯粹一时有些发毛。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刘淇奥顿了顿,轻轻叹口气,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说道:“所谓亲子鉴定,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不敢造假——但是,任何事情只要有人的参与,就会存在操作空间。威胁,利诱……手段很多。甚至包括你的容貌和记忆——”

纯粹几乎屏住了呼吸。

“假如我要包装出一个【叶纯粹】,我会从她的婴儿时期开始行动。”刘淇奥说:“没有任何医生会告诉你婴儿的骨头多么柔软,多么便于塑形。因为这不安全、不人道,但对于想要操作的人来说,这是再方便不过的做法。至于母亲的形象……”他又看向她:“孩童的记忆是最不可靠的,只需营造出大体范围和轮廓,加之刻意引导,制造一个记忆中的叶怀素并不是件难事。”

屋里安静得要命,只有风轻轻吹动宣纸的声音。

“为什么…”纯粹觉得十分荒唐:“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刘淇奥重新看向那个盒子:“这里曾经存在的东西或许能说明理由。”

“淇奥哥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嘲般笑一声:“说出来就更荒唐了,我很相信我的直觉。”

纯粹觉得自己的手指凉透了。

但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性格内敛,又胆小又容易害羞,可是她并不笨。甚至在某些常人会慌乱的时候,反而更能迅速冷静下来。

比如现在,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刘淇奥的身份。

养子的养子,这个身份固然十分尴尬;可正因为尴尬,此时才不得不令人多想:刘淇奥为什么能够以这个身份时常出现在体弱多病的叶良辰身边?

那样娇里娇气的少爷,身边的人应该防之又防才对,为什么姥爷(包括陆妈)会默许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外人】出现在良辰周围?

“淇奥哥。”纯粹轻轻叫他,刘淇奥偏头看过来。

“如果我是假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才是妈…叶怀素的亲生孩子?”

刘淇奥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目光讶异一瞬,很快笑了:“你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我是,那就万事大吉了——可惜我不是。”他耸耸肩:“该调查的事情都调查过,结果就是,我只是刘淇奥而已。”

纯粹咬了咬唇,泪水再度涌出来。

“淇奥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你最终到底想要做什么?”

刘淇奥将卡带放回木盒,盖子轻轻落了锁,重新发出“咔嗒”一声响。

“只是做好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刘淇奥说:“如果你一无所知,真发生什么事情难免波及到这里。所以,未雨绸缪,大家都有个准备,将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我们这番谈话本不该这么早发生,但既然你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隐瞒也就没什么意思。”说罢,他站起身来:“好,你再稍坐坐,我去地下室拿录音带。”

“淇奥哥…”纯粹叫住他,眼圈里还含着泪,声音有些发颤,但异常坚决:“姥爷家不是我自己想要来的,这个身份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从小、就叫叶纯粹…没想过要当千金小姐……是小舅舅找到我,大家都说我是,我才认为我是……”她难堪地用手遮住脸,但遮不住流淌的泪。她感觉自己的耳根都在慢慢发热。“与其真有那么一天,因为我是假的而被赶出去…不如我自己走……”抑制不住的抽泣声:“我要回去,我想自己回去……”

刘淇奥在抽噎声中一时没做反应。

大约沉默了半分多钟,等到抽泣声渐渐弱下去,他才往常一样拍拍纯粹的头:“也许你觉得这样很有骨气。”他说:“但这样做并不明智,纯粹。”

纯粹不敢抬头,朦胧中看见眼泪滴在自己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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