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绿, 去柜子里再抱一床被子来。”
“阿璟,去给你姐姐烧热水。”
付文丹还想吩咐施砚年加炭火, 回头一看, 施砚年已经抱着另外一个炭火盆进来, 正要再生一盆火。
他向来细心,倒也不需要旁人吩咐。
付文丹和沈檀溪将施云琳身上被雪淋湿的斗篷脱下来,用被子将施云琳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付文丹手心贴着小女儿滚烫的额头,揪心道:“很难受是不是?再忍一忍,喝了汤药睡一觉就能好了。一会儿屋子里就暖和起来了。”
沈檀溪凑过来,将施云琳挽起的半边头发放下来,道:“这样躺着舒服些。”
她又弯着腰将施云琳有些乱的头发拢顺。
施彦同立在一旁, 皱眉望着。
“被子来了!”又绿抱着被子进来, 给施云琳再盖上一层。
付文丹探手进被子里去握施云琳的手,小女儿的手冻得冰凉, 她双手捧着用掌心的温度给她暖着。
施云琳觉得一定是往头上浇的潭水太凉了, 现在头疼得厉害。回到了家人身边, 看着家人们为她忙忙碌碌,又能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暖, 她眼睛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付文丹时不时询问施云琳难不难受, 想不想吃东西, 倒是没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被送回来。
不多时,施璟烧好了热水。他站在积雪的檐下, 用两个杯子不停倒过来倒过去,让滚烫的热水可以喝了, 赶忙跑进屋捧给施云琳。
施云琳喝了半杯热水,冻僵的身体一下子舒服许多。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将整杯水都喝光。
又过了一会儿,也青端着风寒药过来。
付文丹亲手接过来捧着碗喂施云琳。“知道你怕苦,可烧得这么厉害,可不许嫌苦,快一口气都喝了。”
汤药确实很苦,苦味儿直冲天灵盖。施云琳拧着眉闭着眼逼自己一口气灌下去。
全部咽下去了,施云琳缓了会儿才睁开眼睛。她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施砚年递到她唇边的一枚甜枣。
她张嘴去吃,才发现枣核已经被施砚年去掉了。
冬枣清爽的甜,勉强压了压她满口的苦。
“躺下来睡一觉,睡醒就不难受了。”付文丹扶施云琳躺下,又从沈檀溪手里接过拧干的帕子搭在施云琳的额头上退烧。
施云琳望着围在周围的家人们担忧的神情,心里一酸,又想落下泪来。她勉强忍下来,望向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父皇,虚弱开口:“你们不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吗?”
付文丹温柔笑着,没说话。
施彦同却叹了口气,道:“卖女暂求来的苟且,父亲对不起你,不能给你撑腰做主,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施云琳眼神一黯,移开目光,低声:“我想睡了。”
“好。你好好休息,睡个饱。”付文丹站起身来,“你们都回去吧,人太多云琳要睡不着的。”
付文丹想留下来照顾施云琳,被也青劝走。也青自小就在施云琳身边,照顾施云琳倒是让人很放心。
一行人悄声退出去,走进覆雪的庭院,脚步声沙沙沉沉。
施彦同忽然低声对付文丹说:“等明儿个她好些了,你亲自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走在最后的施砚年脚步顿住,扎在雪地里再难前行,心口窒息般得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的……”付文丹偏过脸去擦眼角的眼泪。
屋子里,施云琳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实则她心里又难过又后悔。
是,她后悔了。后悔昨天的莽撞。她没有想到亓山狼直接把她丢回来。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的莽撞给家人带来不好的后果。她从来都不是只代表自己。
就算是死,她也该死在亓山狼身边。
风寒药很快发挥药效,施云琳带着悔意慢慢睡着了。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已经过去,东边发了白,旭阳蓄势待发。前路都是些又长又窄的街巷,亓山狼下了马,将马鞭往马鞍旁一插,大黑马自己转身走了。
亓山狼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已经是年底,京都的早市变得越来越热闹。那些白日还要上工的百姓时常一大早跑一趟早市采买,也有人嫌早上冷不愿开火来早市吃俩包子垫肚子。学堂早已放了避寒假,孩童们也不怕冷地四窜追逐。纵使下了一夜的大雪,天地万物一片银装素裹,也不能给早市的热闹降温。
“真是一场大雪,这地儿雪太厚。我往前边去去。”卖炒果子的大叔推着小车想走。身后的人突然猛地拉住了他。
大叔疑惑地回头,身后的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大叔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巷口看去,看见了亓山狼。
一片雪色背景,亓山狼孤身朝这边走来。一身黑色粗布单衣裹着高大的身躯,笔直的长腿收进皮靴里。黑色披风上的貂裘领子被积雪打湿,不再柔软。不束不扎的长发也沾了些水汽。
一阵夹杂着碎雪的寒风吹过,扬起他的披风衣摆。
与这热闹的尘世街市,他带着格格不入的野性一步步走来。
前一刻热闹的街市瞬间安静下来,路人皆停下脚步,悄声快步退到道路两侧,路边的摊贩恨不得将推车再往后退一退,就连已经站在墙边的人也不由自主再后退直到脊背抵在墙壁。孩童被大人揪着后衣领拉到路边,不过这倒是多此一举,即使没有爹娘的提醒,烂漫的孩童们早已惧畏地躲到角落。
亓山狼对这些人的异常熟视无睹,漠然穿过长街。
从他开始接触人类,这些人类就惧怕他、躲着他,纵使他什么也没对他们做过。不怕他的人是稀奇的极少数。他早就习惯了,也不再在意。
在亓山的时候,默契地没人去打扰亓山狼。可是当亓山狼走下亓山,消息立刻就会传到各个地方。他实在太显眼,只要他离开亓山,行踪天下知。
当亓山狼走过,早市里那些屏息的人仿佛才敢喘息一样活了过来。
亓山狼沿着早市的长街还没有走到尽头,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一路小跑追上去,也不敢站在人前拦路。只弯着腰跟着身侧,说:“大将军,小的是赵府的,我们家老爷邀您进府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