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妈便吧。连抬手都感觉费劲的陈禾一擤鼻涕,拿纸一撸,随意地扔进篓子里,面无表情满怀恶意地想:至少他人为给加害者制造了一个不舒服的作案环境,只要对方不嫌恶心就继续陷害他。请随意。
对面眼看着他在一分钟之内,连续换了好几个表情和情绪的娃娃微笑着,安静地坐在床尾,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好像真是一个最普通的娃娃一样。
但面对这么个凭空出现的东西,陈禾到底不能如对着周围的寻常事物一样自在随意。因此他难得一见地放弃了全世界男同胞早上起床的例行日活,侧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柜上……刷手机。
这也不是我想要刷的。打开手机页面,他搂着被子为自己开脱:这不是生病了吗?生病的人想要休息一下很正常。而且,今天也没工作了,肯定打开app找找新工作啊。
想是这么想,但一打开手机,他就已经诚实地点进了短视频区,大脑预期是享受一下古代皇帝佳丽三千的选妃快乐——然而今天的浏览器却注定要让他物理远离这种低级快乐。
“惊!a省/c省/z省……一夜之间遍布流感人群,今年夏天或有反常气候?!”
“小心!‘夏至’不是‘夏至’,只是春天的终结!”
“流感来袭,专家称,‘或与昨夜红月有关’。”
……
屏幕上的相关消息铺天盖地地蜂拥而来,浏览器像是铁了心要让他一个月薪三千的去跟月薪三万的人一起操同样的心,除了寥寥几条搞笑视频以外,全都是“流感”相关的事情。又恰逢陈禾自己似乎也是真的患上了流感,他只能可有可无地随便点开了一篇营销号的文章,了解了一下事情始末。
不过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1——在大致扫完一整篇夹杂着大量广告的营销文后,陈禾得到的关键信息是这样的:昨晚,很多地方的人都普遍得流感了。有人猜是天气原因,也有人猜昨晚的月亮颜色影响,或者是其它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还没定论,有记者和相关部门在调查。
等于说,他点了这篇文章,其实也跟没点差不多。全部内容都还不如各种标题上的信息加起来多。
又浪费了人生中的宝贵30秒。他骂了一句“辣鸡营销号”,准备退出去,但就是那么打眼一扫的功夫——
“这什么?”他看到文章下方的推荐视频里的模糊小点,皱了皱眉头,改变了主意。
他点开视频,里面的内容放大,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女记者,正在本地街头的菜市场采访一个同样戴着口罩,一看就没精打采的买菜的壮汉。
而吸引陈禾视线的,既不是两个人的面容,也不是两个人的谈话,而是两个人的一个头上,一个肩上,挂着的,“娃娃”。
如果,那是“娃娃”的话……他死死凝视着那以诡异姿势抓牢在女人头发上,和用吸盘附在壮汉肩头的东西,还有两人身后的背景人群中,和人类数目相同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点,最终,缓缓抬起头,看向床尾。
坐在床边置物架上的娃娃晃着腿,冲他咧着嘴笑。
……
陈禾早已经过了能够吓得哭着冲进谁的怀里喊妈妈的年纪。
但这一刻,他还是必须要说,他确实被“这东西”给吓到了。
而且,当恐怖片里的常见素材化为现实,又能有几个人真的不会惊慌失措?
反正陈禾不是那一拨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倒也不是那种被吓一吓,就直接呆在原地连思考都不会了的另一拨——他是那种居于中间,不出挑,但也不特别吊车尾的,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因此,在他确认了眼前的事情的的确确并非虚幻后,他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冷静观察,也不是惊声尖叫,而是……
“咔嚓。”
确定用照相机固定了对方的外表后,他以平生最快的手速将图片发给了高中毕业后唯一的死党,又紧跟着发送了一句“你见过这玩意儿吗?”后,才迅速裹紧小被子,用视死如归的表情表达了自己的基本生存态度: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找个借口开启借钱话题。
贫穷的底线不容侵犯。
“……”似乎是感到极度的无语,西装娃娃笑也不笑了,腿也不晃了,嘴角抽搐——陈禾还来不及惊奇于自己居然能从一张玩偶(?)的脸上看出“抽搐”这种细节,就听到对方竟然开口说话了,而且还说的是……
“陈禾,你有病吧?”
“……?”被一口字正腔圆,语气熟稔的小细腔骂得猝不及防,陈禾都给懵住了,差点当场反射出一句标准回骂。
然而没待他反应过来,对面却已跟放机关枪似的,直接哒哒哒哒地开始了——
小小的西装娃娃凌空跃起,轻巧地换坐为站,叉着腰,瞪着一双小小的黑豆眼,声音细声细气却又盛气凌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有什么能力吗?你知道拥有了我,你能干成多大的事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样的伟大存在站在你面前,你不但不纳头就拜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带你发财;你竟然还当着我的面,去跟一只小小的蚂蚁借钱,丢了伟大存在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出场的面子!你这是践踏我的尊严!践踏我们俩的尊严!”
它说得非常严肃,就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要不是它只有三寸高,并且背景是一个窄小的出租屋,而面对的演说对象还是自己这样一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人间铁废物,陈禾差一点儿都要信了。
当然了,他也不敢笑出来——何况假如对着你一个真人说话的,却是一个表情动作都活灵活现、几乎无任何人为操纵迹象的玩偶,相信你也不会有太多幽默心思的。
就……挺诡异的。
而且,最令他迷茫的是。
他用被子裹紧自己全luo的身体,吸了吸鼻涕,疑惑:“我有什么尊严?”
“……”草瞬间就生了出来。
“……这不重要!”毫无防备地被他噎了下,西装娃娃也险些没绷住表情,不过幸亏它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好歹是端住了,小手一挥脱离了这个话题,干脆小下巴一扬,直入主题:“总之,我可是个很伟大的存在!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对我纳头就拜,求我接纳你,帮你解决困境,带你拯救世界!”
陈禾:“……”这弱智台词当他他妈还是中二少年呢?
滚蛋。
但他嘴上却不敢这么直白地拒绝。
“嗯……”他状似思考,顾左右而言他:“要不,你还是先给我讲讲,你究竟是什么吧?”
“那你可听好了!”
总算涉及到核心,西装娃娃终于抖擞起了全副精神——这一瞬间,它身上竟然真的发出了一点光。
而它的声音,也由空气振动传播的方式,变为了直达脑海,在大脑中盘旋回环;那声音说不上是粗或是细,也辨不出是男还是女,它和那些已被大脑所刻意遗忘的疯狂呓语似是系出同源,却又堪堪能够让人理解——
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