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立即警惕。
赵璟呵呵笑了:“你要不要去照照铜镜,脸白得像鬼一样,我可下不去手。”
鱼郦也确实累了,这种累是思虑过深、忧心所致的筋疲力尽,整个人失了精气神,像霜打的茄子。
她索性豁出去:“我想沐浴后再睡。”
赵璟朝外喊了一声,不出一炷香,便有人将浴桶、浴水、花瓣和香胰都抬了进来。
两人之间隔了扇屏风,赵璟看见薄绢上细影袅娜,不时探出一只纤纤素手,将脱下的旧衫挂在屏风上。
白雾飘出,浴水哗啦啦响,惹得赵璟心猿意马。
他有种感觉,在垣县再见面后,鱼郦好像变了。
她不再像在寝殿里那么死气沉沉、逆来顺受,变得牙尖嘴利,充满了攻击性。好像拓在画卷上的美人倏然被赋予了魂灵,变得活色生香。
赵璟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凝着屏风上摇晃的影络,轻笑了笑。
鱼郦听见了他的笑声,散布安静的寝阁里,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将自己埋入温热的浴水中,越来越往下,直至浴水没过口鼻。
赵璟有一阵没听见里头的声音,心中一紧,起身去看,刚走到屏风前,就听里面水花爆开,花瓣四溅,鱼郦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官家刚刚可是说了,我脸白得像鬼一样,你下不去手。”
赵璟悬起的心回落,转身坐回太师椅,难得没翻脸,“洗完了就快出来,水凉小心伤身子。”
鱼郦快速洗完,拿起早就搭在屏风上的干净亵衣,系好衣带,才从屏风后绕出来。
她一头青丝湿漉漉铺在身后,赵璟看了直皱眉,让人送进来四个炭盆,整整齐齐摆在床前。
鱼郦习惯在沐浴后趴着睡,长发顺着床沿滑下去,几乎齐地。
赵璟在看奏疏的间隙瞥了几眼,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来给她划拉回去。
这一靠近,就再舍不得走。
她身上有一股极清淡宜人的香气,如兰似麝,被衾自肩背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皓腕,也不知睡梦中有什么令她那般紧张,手指微绻,像在跟什么较劲。
赵璟弯身坐在床边,想给她把被衾盖严实,手将要落下,鱼郦猛地弹起来,狠踹了他一脚,裹着被衾连连后退。
赵璟一时不慎,被她踹了个趔趄,险些从床上翻下去。
他怒气冲冲回头,见鱼郦裹被缩在角落里,双眼冰冷地瞪着他,像在看一个无耻的登徒子。
赵璟一口气梗在胸前,怒道:“我好心给你盖被,你这是干什么!”
鱼郦脸上满是怀疑,那神情像极了在说:你会好心?笑话!
赵璟气急,挽起袖子来回踱步,暴躁之下干脆低头拆解衣带,一边拆一边道:“反正也要担这恶名,不如做实了,我总不能吃亏。”
鱼郦双目圆瞠,想不到这人竟会如此无耻,见他飞快脱了外袍只着深衣,心里一紧张,干脆扔了被衾下床赤脚往外跑。
赵璟岂能让她跑了,飞身将她拦腰抱住,凑到她耳边呢喃:“窈窈,不管你有没有想我,我可是想你想得紧……”
嵇其羽躲在门边偷听里头动静,听到这一句脸腾得红了,觉得不宜再听,往旁边挪了挪,红晕一直漫到了耳廓。
正陷在遐思里,里头忽得一声震天响。
鱼郦仰躺在床上,怔怔看着铜炉从自己的手里掉落,赵璟的脑袋上挨了这么一下,愣愣看着鱼郦,眼睛睁得老大,一副死也不瞑目的样子。
他轰然倒下床,失去了意识。
鱼郦环着自己愣了半晌,直到外面嵇其羽耐不住,试探着唤了声“官家?”,她猛地回神,捏着嗓子喊:“你混蛋,呜呜……”
嵇其羽立即又退回一边。
鱼郦飞快奔下床,撩起衣衫穿上,从窗跳了下去。
自然惊动了守在酒肆前的守卫来追她,她稀里糊涂跑了三条街,忽然想起华澜她们,正要回去叫她们一起跑,从小巷钻出来一个黑衣人,蒙住她的口鼻把她拖了进去。
那人将她扣在墙上,一个男子自穷巷深处走来,约莫四十岁,褒衣博带,文雅飘逸。
鱼郦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男子朝黑衣人摆了摆手,后者立即将鱼郦放开。
他朝鱼郦揖礼,微笑道:“在下相里舟,见过萧尚宫。”
鱼郦想起来了,相里舟就是成王李翼最信赖的军师,从前她陪瑾穆去成王府的时候,常见此人随侍成王左右,极受倚重。
她想起路上蒙晔对她说过的,成王死后,就是相里舟收拢起残余兵马,退守蜀中,以求东山再起。
与鱼郦猜度得不差,蒙晔所率的玄翦卫与相里舟并不和,两方人马各行其是,谁也不服谁。
鱼郦对这个人有着天然的警惕,她看了一眼执剑在侧的黑衣人,问:“相里先生这是要干什么?”
相里舟捋了捋短髭,目中精光内蕴:“某听闻尚宫为先主复仇,内心钦佩不已。便知尚宫感念故国,忠贞不二。如今某携殿下残军退回蜀中,已是穷途末路,唯有向尚宫求助,奢求觅得一线生机。”
他说的话,鱼郦半个字都不信。
她在瑾穆身边见过了各路野心家,这些人自以为隐藏颇深,但目中的贪婪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但鱼郦担心另外一件事。
她虚以委蛇:“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相里舟一边觑看她的脸色,一边试探道:“某打探到,大魏天子就在垣县,若能让他葬身于此,朝野必然大乱,届时才有机会光复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