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赶忙拎着衣袂出门,不出半晌,高承贵就进了内殿。
“官家。”
高丞相进门,也不提大殿之上的争执,反而露出自责:“注意龙体,都是臣的不是,是臣办事不利。”
“你也是个废物东西。”
陆晖气道:“当年怎就没查出来,现在丢人可不止是丢朕的脸!”
高丞相的头恨不得要低到地缝里:“是臣之过错,请官家责罚。”
要想罚,陆晖早就罚了。
现在这林家不能用,礼部又乱成一锅粥,朝堂之上大大小小与之有瓜葛的不知多少。陆晖能信的,也就只有一个高承贵,以及……
“杜守甫,”陆晖咬牙,“朕真是受够他了。”
他不是不知道,杜守甫决计不会与林家的事有牵扯。
但陆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
杜守甫是先皇留下来的人,旧时二人君臣之交,在京中也是一桩美谈。昔年陆晖尚且年幼,听父皇时时称赞杜大人忠贞、率直,秉性如松柏,亦心怀憧憬与尊敬。
然而再多的尊敬,在日日与自己唱反调之间,也都彻底磨没了。
在杜守甫面前,陆晖感觉自己仿佛永远是个做错事的孩童,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当了十几年皇帝,好像就没哪点叫杜守甫满意过。
大雍是陆家的江山,龙椅属于他陆晖,杜守甫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名臣子,他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思及此处,陆晖本就阴森的面孔,更是徒增几分杀意。
高承贵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官家,”他轻言道,“若实在是不想见到杜大人……就罚他几天别来上朝,彼此都冷静冷静吧。”
一句劝说,看似好心,却叫陆晖敏锐地抓住重点。
别让他来上朝?
是啊,过往怎么没想过呢。
陆晖骤然反应过来——不是没想过,而是过往时候,也没这个机会。
杜守甫为人,完全抓不到任何错处。昔年先皇曾经赞叹过,说杜大人活得太过君子,简直像是个话本里才有的假人。于公,他清正忠诚、坦坦荡荡;于私,待家人妻子尽职尽责。
他好到,就算旁人说他牵连进舞弊案里,可能也受过贿,陆晖都不会相信。
陆晖恨也恨在此处:每每杜守甫出言,他都找不到反驳攻讦的方向。
因而陆晖忍了这么久,忍到现在。
岁币结盟、舞弊案件,有杜守甫在,后面不知道还有多麻烦。
必须快刀斩乱麻了。
“让他滚蛋。”陆晖冷冷道,“朕不想再看见他。”
“……官家的意思是?”高丞相故作惊讶。
“杜大人不是体恤平民百姓吗,就让他去管百姓去,”陆晖挥了挥手,“这九州地方,哪里需要地方官,封个监察特使给他,让他去地方。”
高承贵没立即回应,他拖了片刻:“官家,杜大人好歹也是御史,请您三思。”
这不提三思还好,一提三思,陆晖当即如摔在地上的炮仗般炸了。
当今皇帝,直接将手中的茶杯丢了出去。
瓷器落在高承贵脚边,发出清脆声响,裂成碎片。滚烫的热水飞溅到高承贵衣角边,他是动也不敢动。
“你再说这句话,就和杜守甫一起滚!”陆晖近乎咆哮道。
那一刻,陆晖是真的动了杀心。
然而不行,这杜守甫若出了事,天底下不知多少人要戳他的脊梁骨。
思及此处,陆晖心底的厌恶更是多出几分。
听到这话,高承贵在将酝酿好的言辞说了出来:“臣不日前还收到地方来的折子,福州知州年纪大了,想告老还乡,回江南区。只是这福州地方偏远,又是荒凉之地,要杜大人过去……不太合适吧?”
福州?
陆晖听了,倒很是满意。
“荒凉好啊,”他冷笑几声,“杜守甫不是心系百姓吗,不就该去那萧条荒蛮的地界照顾百姓去?带着朕的旨意去,不把福州治理成富庶文明的州府,他这个朕的特使就别想回来了!”
话音落地,陆晖真是越想越合适。
先是西戎,又是舞弊,一桩接着一桩,陆晖憋屈的不行,这下总算是让他找到了宣泄口。
再一想,寿州这事,好像是云万里查出来的。
而这个云万里,还刚好是陆晖亲点给杜守甫的女婿。
怎么左右都是他身边的人给朕找麻烦?陆晖顿时又牙根发痒,连带着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云万里都分外不顺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