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伸手捂着了黎丹姝的双耳,一双琉璃般的眼浸透了冷意,瞧上漫天的雷鸣鸟。
一两只雷鸣鸟的叫声自是成不了气候, 可这上百只的雷鸣鸟同时吼叫, 即便是晅曜也从心底里感觉到了烦躁。
晅曜低声骂了一句, 那话正是黎丹姝曾经小声骂过他的。黎丹姝在他怀中听见了这话, 双眼忍不住睁大,即便她心里知道晅曜不是对她而是对这突忽其来的灾难, 差点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听到我骂人了。”
雷鸣鸟声音凄厉, 晅曜所造的游方镇在它的叫声摇摇欲坠。
黎丹姝在树冠上方, 可以很清楚的瞧见灯塔与游人如同玻璃般崩碎化粉,渐渐的、除了新人, 连街道都要褪去了——晅曜终于忍无可忍。
他双目微沉,本不应在他身边的仙剑竟也在这幻境中浮了出来!
晅曜吩咐黎丹姝:“不要离开这棵树。”
话必, 他放开了黎丹姝,反手握住了出现于他身前的仙剑!
黎丹姝还傻傻地站在树冠上,树冠上平坦搁着的桌子上,剩下的馄饨汤还散发着些许热度。
晅曜执剑,直入云霄!
黎丹姝猜测,他出剑的声音应当也很可怕。那漫天的雷鸣鸟狂然振翅,在他冲向天空之际,原本还算是由结队之势的队伍,骤然哄散!
黎丹姝站在树冠上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天上群鸟激烈挣扎,天下游方镇更应群鸟的发狂而破碎得更快。
这世界此刻应当被刺耳喧嚣压尽了,只是黎丹姝听不太到。
晅曜似乎担心她没有金丹后的修为抗不住哪怕一丝的微鸣,竟直接在她的周身创造了一界,如同将她搁置瓶中一般完完全全地护了起来,以致黎丹姝此刻能听见微风吹过树叶耳的声音,能听见自己鬓边耳坠轻摇的声音,就是不能听见分毫雷鸣鸟的尖叫与游方镇的崩塌。
她好似与这繁杂可怕的世界割裂开来了。
晅曜的仙剑流光,天空不断落下金色的翅雨,好似一场烟花。地面在因晅曜的骤然发力不住崩溃,摇摇洒洒,像是在下一场雪。
黎丹姝立在这场烟花与飘雪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自五十年前她迫得与石无月一同堕魔起,黎丹姝从未这么瞧过一场厮杀。她总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唯恐这场厮杀波及到自己,被累丢了性命。
红珠总说她软弱无用,可黎丹姝却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性格。
她生来孱弱,没有别的可活的办法。
所以旁人怒她忧、旁人憎她也慌。她本应也该为这突然而至的雷鸣鸟慌神紧张的,可她如今站在这里,听不见、感不到,只能瞧见那些漂亮的光点——她实在忧不起来。
黎丹姝心想:原来琼山剑派的剑出时是这样吗?和她出剑时的凌厉不同,晅曜的剑自带流光,锋如匹练。
黎丹姝左右无事,便观察起自雷鸣鸟出现后所有的细节。
琼山的弟子同样受到了影响,只是他们源自李萱的灵力,为了保护李萱,晅曜有意识地像保护黎丹姝一样,在保护着他们。黎丹姝瞧见了那些琼山弟子被关进了透明的笼子里,像是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般,在试图越狱。
黎丹姝瞧见了其中一名弟子,她冲对方招了招手,试图让对方明白罩子是晅曜下的,十分安全,倒也不必急着出去。可她还没想好怎么表达,那名被她瞧见的弟子身形便忽得淡了。
黎丹姝怔住。
她两步跑到树冠边上,因离得远,她不能瞧的太清每个人的情况,故而只能用最蠢的办法数数。
黎丹姝数第一遍时,尚且有十七人,待她数到第二遍,便已只有十五人。
第三遍,那罩子里能瞧见的,仅有十人。
黎丹姝猛地回头看向了树冠的桌上。除了馄钝,那里还有剩下的一点龙抄手和驴打滚。
——晅曜没有吃过这两样东西,可他们在游街时却买到了。
黎丹姝终于明白过来。
她大声地呼唤起晅曜——可晅曜为了保护他隔离的世界,既没法让雷鸣鸟的声音扰到他,自然也没法让她的声音传出去。
黎丹姝看向天空飞散的金羽,她又看了看崩溃的地面。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违背了晅曜的交代,她爬下了树。
爬这棵树可不容易。
尤其是黎丹姝跳的急,连掌心都被树干蹭破了许多处。
可她暂时顾不上那些,罩子里的人已经只剩七个了!
黎丹姝落了地,毫不犹豫与树拉开了距离。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晅曜是借这棵树与她的联系于一夕间造成的界。黎丹姝骤然离开,界崩一角,原本的罩子便脆如琉璃,一击即碎!
黎丹姝抬手欲碎,原本在空中的晅曜察觉到树冠的变化,不得不反手抛剑,一时逼退众鸟,瞬身回到树地,拦住了黎丹姝。
晅曜神色震然,他又怒又怕,抓着黎丹姝的手骂:“你不要命啦!”
黎丹姝当然要命。
只是这里毕竟是李萱灵府,即便雷鸣鸟真伤了她,她也不过是离开这里,回去修养罢了,算不上大事。
黎丹姝只当晅曜是怕完不成苍竹涵的交代紧张过度,也不多说在这点上纠缠。她抓着晅曜的手指着天上的雷鸣鸟道:“收了你的剑,你不能再杀这些鸟了!这些鸟是李萱的力量!”
晅曜闻言匪夷所思,他“哈?”了一声。
就在黎丹姝以为他不会听,正想要赌咒发誓,晅曜竟抬手招了回了自己的剑,收回了对这些雷鸣鸟的绞杀压迫。他问黎丹姝:“李萱放的,为什么啊?”
黎丹姝见晅曜竟收了剑,一时反倒噎住了。
晅曜一收剑,游方镇的崩塌更快,他不由催促黎丹姝:“李萱为什么突然要对我们动手了,她之前不是没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