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文迟疑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要不要这时候说,但还是低声道:“据说清河郡主给娄家下了定礼,定了娄三小姐和秦家的亲事。”
抄家时看见对方私藏甲胄也没动容的贺大人,却因为这消息,眼神微微动了一动。
“知道了。”
凌霜知道芍药宴的时候,已经离芍药宴只有两天了。
本来花信宴已到尾声,京中小姐们都以为尘埃落定,没想到秦家忽然下场了,这实在是几年都没有过的意外之喜,顿时一个个都比花信宴刚开始还起劲,原本都收山等明年的夫人小姐们也纷纷出了山,京中的新绸价格更是水涨船高,连胭脂首饰的价格都直接翻了一个番。
凌霜隐约猜到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确定是跟自己有关,毕竟娄二奶奶消息瞒得很死,而娴月一心也要促成她和秦翊的事,也对她只字不提。
凌霜虽然知道自己母亲一心要撮合自己和秦翊,但也没想到清河郡主也参与进来了。
依她看,还以为这是清河郡主知道了秦翊救自己的事,怕儿子跟自己牵扯不清,所以赶快开个芍药宴,找个配得上秦翊的高门贵女,好撇清他和自己的关系呢。
因为这缘故,凌霜整个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娴月为什么这两天都蔫蔫的,还跑去找她报信道:“听说没,你那个贺云章,好像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娴月这几天没什么精神,连带着消息也不灵通了,听到这消息也是大惊。
“就前天的事,说是伤得不轻呢,都闭门养伤了,人探望一概不接待,捕雀处现在都是秦翊在弄,官家这次怎么没召他进宫养伤,不会真是伤太重了吧?”
凌霜一番猜测,把娴月吓得个魂飞魄散,但娴月也好强,怕也不让人看出来,还强装在那绣花。
凌霜整个是不开窍,就算知道了娴月和贺云章的首尾,也只当她仍然是和张敬程一样云淡风轻,在旁边还时不时提一句,娴月听得烦躁,道:“你别烦我了,去找蔡婳玩去。”
“蔡婳没出息,因为赵擎那个召伎的老不修,整个看破红尘了,天天在那看佛经呢。”凌霜恨铁不成钢地道。
“那你去找卿云玩去,她这两天也似乎在琢磨什么事呢,你去帮她,万一是赵家有关的,也好帮她筹谋一下,她最近要订婚期了,这才是终身大事呢。”娴月道。
她从来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对卿云爱答不理,其实心一点没少操。
凌霜见她认真赶自己,只得走了。
卿云果然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呢,房中静悄悄的,月香都不在,卿云坐在桌前似乎在想事,面前摆着份清单。
凌霜蹑手蹑脚进去,立刻伸手把那份单子抢了过来,拿在手里研究:“什么东西,我也看看!”
卿云这辈子没什么窘过,竟然站起来抢,道:“还给我。”耳朵都红了。
凌霜是个小霸王,哪里会听她的,一边举高了手让她抢不到,一边还念出来:“云山棉被三条,满池娇熏笼两个……这是咱们家冬天买东西的单子吗?娘那么抠,也舍不得用云山棉啊。上百斤的佛手,三百斤柿子,干什么?熏屋子啊?这不是咱们家的吧,咱们家可没这么奢侈……”
卿云抢不到,认真急了,坐在一边,板着脸不说话了。凌霜见她生气,道:“好好好,还给你嘛。”
她一放下,卿云立刻拿过去,放在灯上烧了。
“烧了也没用,我背会了。”凌霜笑嘻嘻,她过目不忘是有名的:“你在拟什么啊,嫁妆单子吗?”
卿云这下真生气了,把脸拧过去,不肯说话了。
凌霜逗了她一会儿,见她像是真生了气,又耐心道歉:“好嘛好嘛,是我不好,你别不理我呀,最近蔡婳娴月都怪怪,你再不理我,我出门找人玩去了。”
“你敢,娘说了,芍药宴前你敢出门,打断你的腿。”卿云道。
“这么凶啊。”凌霜一点不怕,道:“这样吧,你告诉我这单子是什么,我就不出门了,不然打断我的腿,你名声也不好听啊,小侯爷夫人有个瘸子妹妹,这不太好吧?”
卿云被她气笑了。
“别耍贫嘴了。”她还替贺南祯遮掩:“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有个朋友叫我拟的,我觉得其中有几项买贵了,正在踌躇呢。”
“人家就是奔着贵去的,几百斤柿子,不是熏屋子我是不信的。京中就这风气,东西不当东西,奢侈得很。”
凌霜坐没坐相,把腿往桌上一搭,人还往后仰,偷眼看卿云的神色:“哪个朋友啊?赵景啊?”
卿云立刻又要生气。
“不是赵景你脸红什么嘛?”
“我脸红了吗?”卿云板着脸道。
“何止脸红,耳朵都红了。”凌霜笑嘻嘻逗她:“我还以为只有娴月会这样呢,原来你也会啊。怎么在他家吃饭,你又那样冷静呢,嘿嘿嘿。”
“别胡说。”卿云呵斥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讶异。
凌霜其实也没真觉得卿云有什么秘密,从小到大,卿云就是光风霁月的那个,只有她和娴月,一个爱闯祸,一个没事都要瞒,娴月瞒得更气人些,因为娄二奶奶都说“娴月这孩子不亲人,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
卿云这么讨长辈喜欢,也跟她的坦荡有关系,这其实也是顺着来的,越坦荡,越讨人喜欢,什么都顺顺当当的,也没有什么是需要瞒的了。
越是长辈不喜欢,越是隐隐藏藏,久了还背个“鬼鬼祟祟不大气”的名声,更加被提防。
但正如蔡婳讲道家,祸福相依,有无相生,凡事有利有弊。
要是娴月在这看张单子,凌霜肯定明里暗里要弄明白,就像她弄明白贺云章的事一样。
但卿云说她是帮朋友,凌霜就真信是朋友,不觉得她也会有幽微心思,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她见卿云没什么说的,自己在旁边闲聊起来,一会说无聊,身体养好了,但娄二奶奶不让她出门,骨头都生锈了。
一会儿猜现在秦翊在干什么,顺便提了提当初自己和秦翊欺负赵景,救火炭头的事,卿云有时候也真是正直,还说“论理也是他不对,御赐的马,还是自己叔叔送的,怎么能随意鞭打虐待呢?
再说马也可怜呀,你们给他个教训也好,他要是能改正,也是你们的功劳”。
因为这缘故,和卿云说话,实在是没有一点负担,她身上有种极致的公正,嘴还严,从不跟娘告状,她们闯了祸还帮她们瞒。
“其实我现在跟秦翊相处都有点尴尬了,本来大家坦坦荡荡的,我跟他,就跟贺南祯跟他一样,交心的朋友,有什么事不能说,多好啊。我内有蔡婳,外有秦翊,觉得京城都好玩了。”凌霜皱着苦瓜脸道:“都是娘,在里面胡搅乱搅,总想结亲,就是从帮忙的角度,朋友不比结亲稳定?还能守望相助一辈子呢。”
“你这是说傻话了。”卿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