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前面,说:“我是在想,能讨论、能用墨家术的弟子,不知何时已经有这么多了。
“你看,这么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
“要知道在十几年前,人最多的时候,也只有我师父和我们师兄弟四人在梁城的一座小山上。换到当年,真想不到这么一天啊。”
逆川一愣,顺着萧寻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道:“之前……师父也说过和萧师叔一样的话。”
逆川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萧寻初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慨。
他听师父说过,在师父和萧师叔这一辈的弟子之中,萧师叔是坚持得最久的。
曾有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下山了,只有萧师叔一个人,固执地留在临月山的草庐里,日复一日地钻研墨家术,甚至被周围人都称作怪人。
他们显然都想要将墨家术发扬光大。
在云城落脚后,萧师叔负责钻研火器,而师父则负责培养墨者,广收弟子,这才有了今日桃李满天下的局面。
逆川说:“师叔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这批弟子还在,今后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萧寻初弯眉不言,拍了拍逆川的肩膀。
谢知秋这回去上京是有任务在身,中途不可耽搁太长时间。
因此,她虽在云城修整了两日,但马上就得继续北上。
这日她准备出发时,那些要随她同去上京的墨者都已经准备妥当。
只见出行的马车旁边,一堆人背着奇特的竹制箱笼——箱笼下面挂有轮子,似乎可背可推——腰上别着各种奇怪的木制工具,有人旁边还堆放着看不出用途的器械,这样的出行阵仗,一眼就能瞧出与普通人相异。
而萧寻初就混在这群怪人之中,似乎正在检查他们的行装是否完善。
眼角余光瞥到谢知秋的身影,他立即抬起了头。
见到谢知秋,萧寻初便笑了起来,对她挥手。
第二百零四章
“……古之仁人有天下者, 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
“国家发政, 夺命之用, 费民之利,乃贪伐胜之名, 及得之利, 故为之。”
“然则土地者, 所有余也;王民者,所不足也。今尽王民之死,是弃所不足, 而重所有余也。”
“小姐, 《墨经》的非攻一卷好难懂啊!”
离开云城后,谢知秋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向上京出发。
路途遥远,在路上, 雀儿在马车内念书,读着读着,她就抓起头发来, 将学着谢知秋扎的马尾抓得乱糟糟的。
谢知秋本来自己也在读书,听到雀儿的抱怨,便望过去, 替她解释道:“这几句话是说,墨子认为, 古来拥有对天下之仁心的人, 一定会反对国家之间的互相攻伐, 而会致力于让天下人和睦相处,统一四海之内的国家。
“国家发布发动战争的政令, 会导致百姓失去财产和性命,其目的却是贪图战争胜利所获得的名声和利益。”
“墨子认为,对国家来说,最重要的是百姓,而不是土地,发动战争用百姓去换土地,是本末倒置,并非明智之举。”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进行补充——
“按照时代推演,墨子生于春秋战国时期,那是一个诸多国家之间争斗不休的乱世。”
“在那个时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饿殍满地,哀鸿遍野。”
“墨子看到底层人民在战争中惨状,发现无论是发起战争的国家还是遭受战争的国家,百姓都得不到好处,才会萌生出‘战争不义’的观念,进而提出统治者不该主动发起战争的主张。”
“按照萧寻初师门流传下来的文献记录,墨子其实曾经从师于儒者,学习孔子之术,和现在的许多学子一样,他曾经当过儒生。”
“后来由于部分观点相左,他才脱离师门,自创了派系。”
“墨子身份寒微,为了谋生,曾经做过木工。”
“然而创建儒学的孔子,却是贵族出身,衣食无忧。”
“所以身处相近的时代中,孔子看到的是礼崩乐坏,产生的是对社会阶级动荡的忧虑,希望在保持周礼阶级制度的前提下,尽可能保证社会安定。”
“而墨子,看到的是底层百姓身处无尽苦难之中,希望平民都能过上安全平静的生活。”
“所以儒学想要坚持三纲五常、维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治’,而墨家,却想要冲破阶级等级、人与人之间没有差别的‘兼相爱、交相利’。”
“这两种观点,从根本上就有利益冲突,所以儒墨两家才会针锋相对。”
“在两边的文章记录中,都有各种对对方的贬损。”
雀儿听了谢知秋的话,晃晃脑袋,看上去好像明白了一些。
但过了一会儿,雀儿想了想,欲言又止:“小姐,可是,如果这样的话……”
“什么?”
“我觉得墨家的想法很合理,但是……”
雀儿对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很自信,犹豫许久才说出来:“如果我是皇帝的话,一定会更喜欢儒家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