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谢知秋与赵泽只是见了面,并未聊太多深入的话题。
在一群身穿正规军军甲的义军包围了梁城的情况下,君臣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
某种古怪的氛围,朝堂中人人都感受得到。
从皇宫归来之后,谢知秋收拾收拾,直接住进知满尚在经营的绣坊中,外面依旧有人严格把守。
回到自己的地盘,雀儿疑惑地问道:“小姐,朝廷禁军看起来根本打不过我们的兵马,既然我们已经围了梁城,何不一举攻下朝廷,永绝后患?”
“还不是时候。”
谢知秋摇了摇头。
她说:“你看窗外。”
雀儿依言往外看去。
许是因为义军围了城,本应热闹的梁城夜市比平日安静不少,街上行人稀疏,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偶尔百姓经过谢知秋居住布坊,看到外面的守卫,亦无人敢踏入,只趋避而行。
倒有些禁军守卫,警惕地在不远处徘徊,面色凝重,既不敢离得太近,又对此地格外戒备。
谢知秋道:“你也在梁城长大,也见我在朝廷为官,想来明白,这些为朝廷效力的守卫、在梁城谋生的百姓,又何尝不是父母所生、亲人所养?
“他们并非真想与谁为敌,只是听命上级、谋事生存而已。
“与辛国交战以来,百姓本已惶惶不安,若再遭遇政权更迭,时局会更加混乱。
“我们在北地能轻易立住脚跟,是因朝廷军弃城而逃,义军在此时出现守城,自然如救世主一般。
“但在关内地带,百姓生活还算安泰,或许对义军之名有所听闻,却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
“此时夺下梁城、取代赵泽,不算一件难事,可是之后却麻烦重重,义军能接管梁城,却未必能保证所有地方臣服,现在本就在动荡中,未必不会有人借机起.义,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举国分裂的大动乱。
“当下外敌当前,若是国内陷入无法团结的割据动荡,我等还是会腹背受敌。若是方国四分五裂,内部斗成一团,兵力被割裂开来,你猜最高兴的会是谁?”
雀儿一愣,明白过来。
但她又担心道:“可是以朝廷的立场,真的会愿意与义军合作吗?等辛国的事情解决,义军若还没有解散,终究是个祸患。”
谢知秋颔首,并不否认此言。
她微微垂眸,眼底带着素来的沉静,道:“义军与朝廷,迟早会撕破脸。但当下辛军欲攻打擎天关,义军又围住了梁城。
“朝廷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与义军合作,一同攻打辛军;要么与辛军合作,先解决义军这个内患。”
雀儿大吃一惊:“都这样了,朝廷还有可能和辛军合作吗?”
谢知秋言:“当然,只要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辛国开得出合适的筹码。”
攻下朝廷,可能会导致内局混乱,给辛军可乘之机,还不是时候。
可是朝廷本身,又未必会与他们合作,说不定还是个隐患。
雀儿已经有些晕了,只觉得小姐手上哪怕有了军队,已经走了那么远,可许多事情,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谢知秋却道:“当务之急,是让朝廷放下与义军之间的内部成见,暂以外敌为优先。若辛军与义军同时摆在面前,要让赵泽认为,辛军的威胁更大。”
暮色已沉,谢知秋看着窗外,目色波澜不惊。
无论几方陷入权力之争,最终都是操纵百姓去死。
她所做之事,不过是在保住自己人的同时,尽可能减少伤亡。
谢知秋探手入袖,取出前些日子萧寻光从辛军手中截获的那封密信,似乎有所思索。
另一边,深夜。
赵泽令百官散朝后,又遣人秘密出宫,单独召见了史守成。
要说今日谢知秋在朝堂上现身,群臣之中谁最惶惶不可终日,那非史守成莫属。
义军的作战能力显然在朝廷禁军之上,要是义军真的夺取梁城,其他官员还好说,说不定谢知秋会看在当年同僚一场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让他们继续做官。
可是史守成就不一样了,他当年如此针对谢知秋,谢知秋不可能不记仇。
自从义军围了梁城,史守成脚上的冷汗就汗湿了几双足衣,恐惧得根本睡不着。
故而皇上一派人前来叫他,他就火急火燎地进了皇宫,一刻都没耽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守成躬身行礼,一夜之间,他似乎满头白发都稀疏了许多。
“史爱卿请起。”
赵泽坐在龙椅上,眸子泛着幽色。
他一抬袖,示意史守成免礼,说:“朕深夜召见史爱卿,是有事想与爱卿相商。”
史守成忙问:“不知皇上是为何事找老臣?”
“史爱卿,你且看看这个。”
说着,便有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一封信函呈上,给史守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