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江山有危,我去兄长那里,反而能帮你更多,即使不在你身边,仍然能尽自己所能地保护你的安全。
“不过在没有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我还是想两者兼顾,想要留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想要陪你同看世间山水。”
他顿了顿。
“所以,同样的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而且考虑了很久。”
“不过,谢知秋,若是我告诉你,我完全是为了你才留在梁城的,即使我明知去边关更能实现我的理想,只要你一句话,说希望我留下来,我就愿意放弃我自己的机会,忽视边境可能出现的问题,无条件地留在你身边,你会怎么想?”
谢知秋微微一愕。
她没想到萧寻初会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想到自己的答案,谢知秋又不由愣住。
不等她说出来,萧寻初已经替她回答:“你并不希望如此,对吗?”
萧寻初又笑起来,眉眼玩得如同弯月。
他拿起先前那商贩送给两人的面具,开玩笑似的覆盖在谢知秋脸上。
他说:“知秋,正如你不愿意成为困住我的人那样,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困住你的人。我想要帮你,但永远不想成为阻止你步伐的绊脚石。”
谢知秋与萧寻初其实已经很亲密,但可能碍于世俗的男女之防,她平时很少听到萧寻初这样称呼她的名字,只有在私下,两人偶尔情到浓处、极为亲昵的时候,谢知秋才会听见他不自觉地用这样暧昧的称呼来唤她。
然而今晚,他似乎已经这样唤了她两次。
满月已升至高空,宁静如水的月色下,在无人的院落中,萧寻初俯下.身来,隔着梅花鹿的面具,在她额上轻柔落下一吻。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不满。”
萧寻初道。
“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即使我们未来未必可以一直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渴望与你共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年腊月, 谢知秋宣称家中祖母年迈、身体不适,向皇上提出辞官,说要在家照顾祖母病情。
当上朝中女官何等难得, 赵泽万万没想到谢知秋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辞官, 若是她真是长辈去世必须丁忧也就罢了,可她祖母听上去只是不太舒服, 并无性命之忧。
赵泽想不通谢知秋这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 他早已习惯有谢知秋这么个人在身边, 纵然他很难像以前一样事事采用她的意见,但光是上朝时殿中有她在,也能令赵泽感到安心。
于是赵泽毫不犹豫地驳回谢知秋的辞呈, 并格外耐心地劝慰了她一番, 还许诺哪怕她果真到了丁忧的时候,他身为帝王也一定格外开恩、为她夺情。
直到谢知秋收回辞呈,一言不发地离开, 赵泽才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谢知秋虽还上朝, 却肉眼可见地日益清瘦。
她在一众男性官员本就显得单薄,再这样一瘦,倒似风一吹就能吹跑似的。
终于有一日, 朝中官员正在激烈议事,只听“咚”地一声, 就见谢知秋倒在地上, 不省人事。
赵泽大惊失色, 忙令太医诊治。
太医自看不出什么毛病,只称谢知秋身体十分虚弱, 不易操劳。
这时,祝维平作为在朝中与谢知秋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摆出一副知情人士的样子,主动上报道:“臣听闻谢家老夫人病情起伏不定,谢大人自幼在祖母膝前长大,跟随祖母学习刺绣女红,与祖母感情甚笃。
“这些日子,谢家老夫人卧病在床,臣听说谢大人都是衣不解带地亲自在榻前照料,昼夜不歇,连饭都时常顾不上吃几口。
“如此这般,她还要处理朝中事务,自难以兼顾,相比因此才会累倒。不瞒皇上,谢大人曾机缘巧合对臣提过,她一度十分想要辞官回家照料长辈,只是担心手头的事情尚未完成,会耽误朝中要事,这才未敢向皇上开口。”
赵泽是知道谢知秋其实已经辞官过一次,只是被他拒绝了,听到祝维平此言,不由走神。
然而一旁的史守成听到祝维平之言,忽然整个人脑子都亮了起来!
他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种送上门的大饼。
他对谢知秋何等忌惮,哪怕谢知秋在朝中已经被架空,他都坐立难安。
谁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他都要放弃彻底将谢知秋弄出朝廷的时候,谢知秋居然会自己弄出问题来!
史守成顿时一改平日对谢知秋的挑刺,突然对她大为赞赏道:“孝悌也者,其人之本与!今人重权势而轻亲情,为了自身前程而忽视发肤父母者甚众,而谢大人公务繁忙,仍愿废寝忘食照料祖母,甚至愿意辞官侍奉长辈,实乃人间难得一见的孝女。
“皇上,臣以为世上劳务繁多,而与亲人相处时光有限,谢大人一片孝心,实在难得,不该辜负。
“听闻谢家只有谢大人与其妹两个姑娘,谢大人身为长女,自有不逊于儿孙的职责,而谢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又身体抱恙,想必亦想与孙女共度晚年。臣已到耳顺之年,对此深有感触。
“既然谢大人自己也有辞官之意,圣上何不开恩令其归家?日后天下人听闻此事,亦是君臣间的一桩美谈。”
史守成如今身居高位,皇上平时看上去又颇听他的意见,朝中已有一帮趋炎附势的官员开始试着揣摩他的心意,现在一听史守成这么说,当即附和起来。
赵泽却面露纠结,并未出言。
他舍不得谢知秋。
从各种原因上都是。
从赵泽的角度来看,谢知秋今年已有二十四岁,年纪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