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上的字,随着蜡烛的火光跳跃。
史守成看着文书上的内容,双目逐渐亮了起来!
八月中的时候,辛国正规军越境掳掠一事尚未平息,然而新一桩揭露出的大事,又将百姓的愤怒推向了一个新的巅峰!
齐慕先当年的救圣之恩,居然是他与辛国合谋,自编自演的一出大戏!
齐慕先过去声望甚高,多年荣宠不断,三朝皇帝都对他敬重有加,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曾舍身从辛国刺客手中救下方和宗,对其有救命之恩。
哪怕齐慕先名声已坏,罪状罄竹难书,世上已无人再当他是当年的寒门名相,但这一桩最初让他平步青云的救圣之事,却从未有人怀疑过,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认为他是登上权力高峰后,才逐渐堕落腐败。
万万没想到,齐慕先死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竟会是这样难以置信的事实!
起初,大理寺只是在齐慕先私宅发现了与辛国有关的信物。
然后,新任大理寺卿层层抽丝剥茧,在齐慕先私宅内发现了更多密室和密信,随着种种铁证接连浮出水面,齐慕先早在救圣之前就与辛国人来往密切、那日舍身救方和宗的戏码更是早有安排的实情,已然不容辩驳!
大理寺顺着齐慕先那里的线索去追,发现原本潜藏在梁城的辛国细作早已人去楼空。不过他们显然早已放弃了被定罪的齐慕先,人又跑得匆忙,仓促间遗留许多对齐慕先不利的证据,让此事更为证据确凿。
真相一出,天下人一片哗然!
“齐慕先与辛国勾结,其心可诛!”
紫宸殿中,“病”了数天的史守成已经完全恢复精神,正在激动地慷慨陈词——
“这么多年,我们方国都被辛国瞒在鼓里,像耍傻子一样耍弄!”
“诸位想想,这些年,齐慕先坚持主和,反对与辛国起冲突,究竟意欲何为?这究竟是对方国有好处,还是对辛国有好处?”
“当年我们的军队离收复十二州就剩十里路了,先帝却强行发三道金令召回军队!当时齐慕先刚刚拜相,与方和宗关系紧密,和宗忽然做出这种决定,背后会不会就是齐慕先的怂恿?”
“那时,我们非但在快要胜利的时候莫名其妙议了和,还向辛国又足足献了二十七年贡!”
“战胜的本就是我们,凭什么要向辛国献贡?!”
史守成话音刚落,朝中立即有数名对此赞同的官员响应!
朝中有血性的官员实则不少,最近辛国欺人太甚,兼之齐慕先的事情一出,一大批人都意识到自己多年来受到蒙骗,憋闷无处宣泄,就成了怒火。
齐慕先已死,这份怒焰,自然只能对着辛国。
史守成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愈发庆幸。
他不敢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好!
他先前做错判断,导致辛国入侵这回损失惨重,正愁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机会就到了他手上。
他一直反对齐慕先,也一直主战,上一回他反对谢知秋,反对的原因也不是对方认为辛国虎视眈眈,而是军事改革铺张浪费,并认为辛国短期内不会起兵,没有必要。
说白了,他立场没问题,只是有误判。
而这回,齐慕先这里又查出大问题,可见他提防齐慕先的主张一直没错。他错了一回,但又对了一回,足以将功抵过。
现在,朝廷内外都对辛国充满敌意,他只要顺着民意主张起兵,马上就能获得大量支持,让自己的地位重新稳固。
史守成甚至琢磨起来——
要是他这回主张打仗得胜,那就是盖世功劳!以后还用愁自己地位不稳吗?
于是趁着势头,史守成毫不犹豫地道:“辛国此番恶意挑衅,早已违背休战之约,简直不将我方国放在眼里!
“他们只怕认为,我国会像过去齐慕先主事时那样窝囊可欺,永远可以任他们欺压索求!
“皇上,齐慕先当年的无条件求和之举,乃是与辛国合谋的卖国避世之举,对我国百害而无一利,今后绝不可再重蹈覆辙!
“若我们这样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还手,难不成是让人认为,我们方朝的男儿都是孬种吗?!
“老臣以为,应当立即起兵北伐,以牙还牙,给辛国一个教训!非但如此,我们还要一举攻入失地,夺回被辛国占领多年的北地十二州!”
史守成话音刚落,立即有抱有同样想法的官员出声附和。
齐派被清扫后,朝中主战派声音便成了主流。
重臣之中,亦有数人是北地出生,这些年无法归乡,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失地已经盼了数十年。
齐慕先在时,他们就算有这种念头也不敢说出来,知道齐相定会阻拦。
直到今日,他们才终于听到朝中又有人提出要收回十二州,哪怕他们本身对史守成观感不算很好,也不会反对这个提议,反而感动得热泪沾襟。
赵泽眼见此景,心中不禁有所触动。
他一直知道北地十二州这么个地方,虽然此地在他出生前就被辛国占走,他也从来没有去过,不过,他知道他的历代祖先都对此地有感情,而且他喜爱戏曲传奇,以前常听些打仗军事故事,而民间对萧斩石甚为崇拜,他也对萧家军的传说如数家珍,知道十二州丢得可惜,后来没能拿回来,更是可惜。
赵泽听史守成说得动情,难免也被煽动,蠢蠢欲动起来。
他本来就喜爱那些传奇故事,便不由想到,要是真能在他当皇帝期间夺回十二州,岂不是功德一件?
不过,蠢蠢欲动归蠢蠢欲动,赵泽从没真打过仗,他知道自己父亲和兄长也是尽量避战的,多少有点迟疑。
而且,打赢固然好,可万一打输了,他身为天子,也是要丢脸的。
赵泽有了这番顾虑,半晌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