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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宫人捧了一把细长的弓过来,恭敬地递给谢知秋。
太后知道她不会, 站在旁边指导她。
谢知秋在武学方面没什么研究,却胜在头脑聪明,有太后在旁边点拨, 不管箭射不射得出去,至少她的姿势摆得标准漂亮。
太后托了托她的右手胳膊, 示意她将弓摆正, 既不要过低, 也不要超拉。
这时,太后在她耳边道:“我看你最近愁眉不展, 可是在忧心虽然坐上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却没有什么实际发挥才能的机会?”
谢知秋一顿。
太后见多识广,又知人善察,谢知秋这样明显的困局,自然瞒不过她。
不过太后主动对她聊起这个,还是令谢知秋有些意外。
谢知秋无意隐瞒,便道:“是。”
太后扫了她一眼。
“谢知秋。”
她说。
“你可知当年,为何我能掌控权力?”
谢知秋一愣。
她知道太后是个有话说话的人,但她讲得这样直白,还是出乎谢知秋的意料。
谢知秋从太后的话里听出点拨之意。
尽管这段日子她从太后这里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太后主动对她说起权术,还是很难得的。
谢知秋忙道:“请太后娘娘赐教。”
太后道:“我是先皇的妻子,当时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那个时候,这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但他们迟早会长大,成为真正的帝王。
“在大臣眼中,我是先皇的发妻、新帝的母亲,是皇帝最为亲近的人。他们如果不敬我,一来不敬先帝,二来等小皇帝长大,也会认为不敬他母亲的人就是不敬他。
“所以在那个阶段,我并不拥有皇权,却能拿到他人难以逾越的权力。
“其实他们最开始并非是多么信服我,而是怕我,怕我对皇权的影响力。到后来这种借来的权力,开始逐渐实际地转移到我手中,他们才渐渐对我这个人有了真正的敬畏。”
谢知秋了悟。
只是这种方法,对她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这时,太后又问她:“那么,你认为齐慕先又为何能掌控权力,甚至一度连皇权都无法耐他如何?”
谢知秋迟疑地道:“因为齐慕先于皇上有恩,皇上对他不敬,自身也会受到非议?”
“这仅仅是缘由之一。”
太后垂眸言道。
“真正的原因,在于齐慕先有能力稳住辛国。”
“——!”
太后道:“你可能也感觉到了,齐慕先与辛国的关系匪浅。我的两个儿子……至少已经死去的长子,是不愿意与辛国交战的。
“这几年来,我们与辛国并非从未起过冲突,有几次几乎已经要开战,但得益于齐慕先从中周旋,休战的局面又能够维持下去。
“另一方面,齐慕先曾数次出使辛国,给辛国留下的印象很好。他是旗帜鲜明的主和派,有他在,对辛国而言也是一种和平的信号。
“现在看来,他可能是在什么时候与辛国达成了某些私下交易,一边齐慕先会在方国主和,另一边,辛国会给予他支持,让他能够保持在辛国的权势。
“这也正是皇室对齐慕先敬畏有加的原因——不是真有多么忌惮齐慕先这个人,而是忌惮他背后的辛国。”
谢知秋一凝。
正在这时,太后示意谢知秋可以将手松开。
谢知秋维持开弓的姿势已经很久,哪怕是只有十六磅拉力的入门弓,开这么久也会觉得吃力。她又是头一回射箭,就算摆正了姿势,也只是形似而无神,并没有真的学会。谢知秋一听可以放手,后手下意识地将弓弦往后超拉,前手则不知不觉放得低了——
只听“砰”的一声,箭被弓弦弹得跳了一下,然后直直向地面砸去,最后触地颠了两下,连箭靶都没有碰到,就横躺在了地上。
只听太后道:“谢知秋,你以前拥有的权势,实则是君王给你的信任,是朝廷给予你的官位,那时别人都认为你是男人,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些东西的价值都发挥到最大。
“而如今,你已经恢复女性身份,过往的方式不再适用。
“你想要别人服从你,必须找到新的力量,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
“你必须要拥有一种决定性的筹码,让别人无法反抗你,并且畏惧反抗你会导致的后果。
“如此一来,哪怕你不再拥有功名、官位、恩义这种表面上的东西,其他人也会求着再次将这些东西主动送到你手上,只为让你与他们一条心。”
太后松开谢知秋,垂下手臂,转头又拿起自己的弓,没有射,只是放在手里看看。
“举个简单的例子,许多男人自持武力,就傲慢地认为可以压制女性,永远没有颠覆的可能性。但你要知道,人从来不是靠武力取胜的生灵。如果体能上的优势可以主宰天下,那么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棕熊和老虎。你如果陷入他们的逻辑里,试图在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中与他们争辩,那么赢的希望很渺茫。”
太后自顾自地道,她举起弓,缓缓拉弓,又射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