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能教你的,是共通的道理,但实际如何运用,还是全看你自己。
“其实在我看来,这架纺车最为出色之处,在于它是你这样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说着,他在纺车前坐下来,用谢知秋的身体踩脚踏板,让纺车转起来。
他说:“你看,我现在坐在这里,无论是高度、距离还是着力点,都是刚好的。但是如果换作男子的身体,纺车就太小了。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你是个女孩,你知道会使用你这台纺车的织工大概率也是女子,你是按照大部分女性方便操作的标准来设计它的。
“如果换作是我或者其他男子,很可能会因为我们受到的教育很少接触纺织技术而找不到关键点,甚至会有人认为纺织只是女子之事,从而轻视它。若是在了解不多或者心态不正的情况下胡乱指点一通,多半是适得其反。
“实话实说,尽管我学习墨家术的时间比你长很久,但如果换我来做这台纺车,恐怕远不及你。对我来说,这件事上有太多盲区。
“尽管你本身可能对纺织并没有那么投入的兴趣,一开始也是为了节约时间而无心插柳,但你的技术,运用于你知识熟悉的领域,并且确实能帮到一些需要的人,这就是了不起的地方。”
萧寻初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在修改突火.枪时发现,他以男子身体抬起来正合适的枪,对谢知秋的身体来说太重了。
如果他一直是萧寻初,恐怕永远意识不到这种地方。
知满闻言,若有所思。
而这时,萧寻初看向谢知秋。
尽管谢知秋素来少言,但两人相识数载,萧寻初又与她同室而居两年,如今好像已能感觉到谢知秋微妙的情绪变化。
在萧寻初看来,谢知秋今晚的沉默有点异常。
而且这种异常,好像是在知满告诉她秦皓如今的情况之后。
难不成,她的心情变化,是因为……秦皓吗?
萧寻初一凝。
这个念头,令他胸口隐约发堵。
这时,日暮西沉,梁城繁华的街道上,沿街店铺非但没有休息,反而灯火愈发明亮。
还有些白天在别处做活的人,在日落后推出小车,在街头摆起小摊来。
谢知秋正站在窗口,正看到窗外灯火点点亮起的瞬间,不禁一滞。
“这是……?”
谢知秋竟问了一句。
知满注意到姐姐神态的小变化,见面无表情的姐姐偶尔流露出别的情绪,居然觉得有趣。
“对了,姐姐还不知道。”
知满笑道。
“是新登基的天子搞的,改元之年,从正月开始,大贺三月,所以每晚都有灯会,还经常有庙会。”
知满想了想,评价道:“我还挺喜欢这个天子的,感觉有意思。而且多亏他这么搞,这三个月的布匹需求量比以前大了不少,我们生意更好了。
“不过,听家里的长辈说,官家这么做,是因为他自己喜欢梁城的夜市,甚至想过要亲自出来摆摊……也不知真的假的。”
谢知秋未言。
萧寻初见她的注意力逐渐被灯会吸引,心中莫名一松,笑了笑。
他问:“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想顺便转转吗?”
谢知秋在月县当官两年,其实已经非常习惯在外面活动了,灯会也见识过不少。
不过,梁城的繁荣,毕竟与偏僻县城不同。
而谢知秋这样出生书香门第、规矩森严的千金小姐,待字闺中时出来恣意游玩的机会不多,两人交换后,她又为了科举而专心读书,想来也没怎么玩耍,对自己家乡的灯会,搞不好还没有对月县的熟悉。
当然,萧寻初本人有不小的私心。
他想与谢小姐一起逛逛。
即使谢知秋对灯会没有太大兴趣,他仍然会出言相邀。
反正随侍和行李都已经先一步送回将军府了,他们两个人一身轻松。
萧寻初怀抱着期待,等她回答。
这一次,他的期待并未落空。
谢知秋略作考虑,就回答他道:“好。”
知满还是小姑娘,家里管得严,天一黑就被抓回谢家去了。
谢知秋和萧寻初没再坐车,只两个人在街上逛着。
萧寻初出门还是得戴帷帽,但作为“已婚女子”,旁边还有“夫君”,他相对自由了一点,便将白色的纱帐撩开,晾在两边。
萧寻初小时候是个野人,经常上蹿下跳,玩得不少,梁城的灯会自然熟得不能再熟了,并不新鲜。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与女孩子一起逛过,现在谢知秋在他身边,他总想逗逗她。
在他眼中,谢知秋穿着一身红裙,安静的面容略显凝肃,当她乌黑的眼睛望着某处时,犹如画出来的人偶。
忽然,谢知秋听到耳边有声音,不由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