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秋道。
“但是,我不认为你将六锭新纺车用于商业上是错的。”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不知为何,知满觉得自己光是听姐姐说话,就没由来得安心。
谢知秋道:“任何行业都必然会有发展。早晚有一天,世上会出现更高效的纺车,即使第一个做出来的人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指望这个东西消失,甚至指望世道永远不发生变化,只是一种掩耳盗铃。”
说到这里,谢知秋停顿了一下。
“其实在我看来,第一个做出纺车的是你,无疑是好事。不单是对谢家,就算对整个方国的人,也是如此。”
她说。
“你是一个好人,哪怕对与你一同竞争的人,仍然心怀诚意和同情,希望尽可能安顿好他们的生活。”
“如果换作是一个坏人,在同等的情况下,只会对这些对手更狠。而如今这些布行的人,或许会过得更加痛苦。”
“再想得远一些,如果拥有这般技术的人甚至不是我们自己人,而是来自虎视眈眈的敌国,那么会造成的后果,绝不单单是倒闭几家老布行可以形容的。”
“他们能在更短的时间里生产出更多东西,会有更大的贸易优势,整个国家都会变得更富有。那些多出来的财富,会化作比我们更庞大的军队、更强大的武器,造成更大的威胁。这种情况下最坏的结果……只怕难以想象。”
“而现在,至少更先一步的是我们。而且梁城更多的普通人,的确用更少的钱买到了比以前更好的布,生活能够得到改善,不是吗?”
“姐姐!”
知满眼眶一热,忍不住扑到谢知秋怀里。
真不愧是姐姐,永远知道用什么话能打消她心里的疑虑。
谢知秋望着怀中的妹妹,微微弯了下嘴唇,轻拍她的背。
谢知秋与知满聊了许多,大多数时候是知满叽叽喳喳地在说这两年发生的事。
不过,知满也听说了“萧知县”在月县的事迹,对此很感兴趣。世上只有知满一个知道谢知秋才是“萧知县”,她憋了好久没人聊,终于逮到机会,可以问姐姐本人详情。
谢知秋简单对她说了些细节,听得知满表情都变了。
“竟然真的有人会试图杀朝廷命官?!”
若是换作旁人,或许会感慨谢知秋经历的刺激,但知满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涉身如此险境,脸色只剩下苍白。
她一把扯住姐姐的袖子,道:“姐姐,官场是这么凶险的吗?那你难道还要……”
谢知秋面色淡淡,她拍拍知满的手,说:“欲往天府,必经蜀道。是我自己选的路,不必过于担心。而且……我若无大把握,是不会乱来的,毕竟这不只是我的命,还是他的。”
说着,谢知秋往后看了一眼。
萧寻初虽说跟着谢知秋来了,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幌子,也知道谢知秋姐妹许久未见,应该对彼此甚为怀念,于是识趣地将有限的时间留她们交流,没有插话。
此刻,萧寻初正饶有兴致地看知满改进过的纺车。他这两年从知满的信中已经知道了她改进纺车的构思,但还是第一次见实物。
听到谢知秋提到他,他抬起头来,对知满安抚地眨了眨眼。
知满听到这句话,果然安心不少。
她知道姐姐胆大,但也知道姐姐绝不会拿着别人的命乱来。
知满的脚尖在地面上踢了踢,轻轻道:“原来就算有了男子的身份,想要当官还是这么难。”
说着,她狐疑地看向萧寻初,说:“师父,是不是你的身份问题太多了,才害我姐姐举步维艰。”
萧寻初:“……”
萧寻初:“这……”
萧寻初摸了摸头发。
其实他还真不好说,萧斩石之子这个身份,确实比普通人敏感一点。
有时候他也会想,谢知秋屡次受到打压,除了得罪齐相之外,会不会也有他父亲简直是主战派标志性人物的原因。
但谢知秋却适时为萧寻初说话了,她道:“萧寻初的身份并无不妥。凡事有利有弊,同样的东西,用不好是麻烦,但用好就是优势。
“他作为萧斩石之子,无论是我向山上的友军求援时,还是传播名望之时,都有不少助益。
“这世上多的是寒门子,若是真的是无依无靠之人,那我现在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这、这样啊……”
知满垂下眼睫。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想责怪师父,只是很担心姐姐。
但姐姐向来坚定。
知满很清楚,如果姐姐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哪怕前途再凶险可怕,姐姐也不会退缩。
她作为妹妹,只能尽可能祈愿姐姐的平安。
良久,知满轻轻叹了口气。
她说:“若不是姐姐的路这般曲折,光看秦皓哥哥他这两年节节高升,我还以为当官很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