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过年不烤年糕呢?多好吃啊!”
除夕当晚, 姜凌用签子插着一块长长的白年糕,一边分发给众人,一边如此发言道。
一旁的萧将军,脸上两道深刻刀疤,被夜色火光映得骇人,手里却被塞了六七根年糕。
他板着脸,气场肃杀,看不出高兴不高兴,可是照样蹲了下来,在火堆边上转着年糕,动作利落。
萧将军照例跟两个儿子抱怨道:“你们娘的先祖当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移居到关外去的,雍州的其他汉民都不烤年糕,就他们一家烤。可能压根就不是他们当地的风俗,而是你们娘的祖父或者曾祖父自己创出来的习惯。”
姜凌毫不犹豫地踢了他一脚,道:“好吃不就行了?你觉得不好吃吗?还有哪里只有我们一家烤了,自从我们烤了以后,左邻右舍不都烤了吗?”
萧斩石:“……”
他不多话了,反而老实地烤年糕,顺便吃了一根。
夜晚,府外鞭炮烟火声连响不觉,噼里啪啦甚是热闹。
而萧家主屋外的小院子里,姜凌老到地堆了个要安营扎寨一般的漂亮柴火堆,用石头围着,做了个篝火。
萧家一家三口再多一个隐藏身份混入其中的谢知秋,每人手里几根年糕签子,默默烤着。
谢知秋前段日子就听说了萧家的过年习俗是烤年糕,但她本以为是做好年糕以后吃,没想到居然是亲自烤,还要用火堆!
萧斩石和姜凌显然都是野炊的熟手,烧烤用火的手法极其流畅,简直比写字还容易。
出乎意料的是,萧寻初的兄长萧寻光,居然也很擅长这一套,有时见火的方向不对,就会动手调整一下,一点都不怕烫的样子。
唯有谢知秋,与这一家子格格不入。
她只好安静地烤着年糕,尽量不插手其他事,免得暴露出生疏来。
姜凌将年糕分完,遗憾地道:“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晚上烤完年糕,女孩子们还要一起围着火堆跳舞呢!男孩有时也来,还给我们唱歌。
“关内的人真是太害羞了,春节这么重要的节日,怎么都不唱唱跳跳呢?你们也是,都不肯陪我跳舞。还有你们爹,以前就特别内向,在关外的时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他明明是愿意唱歌的,还唱得不错,但人一多,他就闷了。其他士兵都愿意唱几句,就他一个人不吭声!”
姜凌想了想,又说:“好,要不就今晚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老萧,唱个歌给儿子们听听!”
萧斩石老脸一红,单手捂面道:“放过我吧。”
谢知秋面上淡定,实则心里对这一切都很稀奇。
萧家过年的风俗和谢家差异极大,不……应该说和梁城的所有人家都不一样。
姜凌和萧将军年轻时的人生都在遥远的边域度过,他们身上有一种风的味道,与谢知秋过往接触过的人都不同。
她将这当作是体会风土人情,静静融入其中。
还有……
谢知秋一边烤着年糕,一边往自己身边瞥去。
萧寻初的兄长,萧寻光,手里同样拿着一串年糕,正望着火烤着。
认真说起来,谢知秋被接到萧家好几个月了,还是直到这回春节,才第一次见到萧寻初这个久闻其名的长兄。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个子比萧寻初还要高,相貌则比较像父亲萧斩石,只是稍显白净。
他五官端正,眼睛也随姜凌,有桃花眼的形状,但面颊线条却比弟弟和母亲要来得硬朗,眉间更是天生长了个“川”字,看起来有点严肃。
谢知秋知道他是国子监生,住在国子监内,平时才不在将军府露面。
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萧寻光还穿着国子监生的士子服,看上去像个书生。
但待他换了衣裳,又为了烤年糕而挽起袖管,谢知秋才察觉,这个人实则身强力壮,胳膊简直有一般梁城女子的两倍粗,平时显然有在习武,哪怕从了文,也没有松懈提升自己的体魄。
这时,萧寻光觉察到谢知秋的审视,倏地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接。
或许因是武将之子,萧寻光的眼神比常人要坚毅许多,隐含尖锐,谢知秋骤然对上,微微一顿。
但她丝毫不畏,反而正面迎上,与他对视。
沉默一瞬。
萧寻光对上“弟弟”的视线,其实有些错愕。
说实话,他们虽然是兄弟,但因为种种原因,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小时候,父亲偶尔还会有小打小闹的出征,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东奔西走,而萧寻初则留在梁城,像普通士人之子一般在书院读书。
后来,他进了国子监,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
再后来,又是萧寻初离家出走,干脆数年一次都见不到了。
因为两人同样的血缘关系,经历了同样的“暴君”父亲,萧寻光对这个弟弟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的,只是主观感情归主观感情,两人依旧不算很熟。
萧寻光停顿了下,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才找了个话题,有话没话地对“萧寻初”道:“你在太学,书念得可还顺利?”
谢知秋颔首:“尚可。”
“下个月就是会试了,你准备得如何,可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