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后半句话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秦皓是她看上的孙女婿,老夫人绝不希望秦皓有什么变故。
两家说起来也是世代交好,所以自从秦皓生病,谢家没少送药送大夫去秦家慰问。
高月娥不着痕迹地避开老夫人想和她“长慈少孝”的手,说:“好多了。”
听老夫人问起秦皓,高月娥的表情微微松弛了几分。
高月娥道:“毕竟是年轻人,皓儿这回是病得久了些,但没有大碍。前两天他烧已经退了,但大夫说他大病初愈,最好再多休息几天,现在便让他在家中睡觉。
“等皓儿的身体好些,我再让他亲自登门,来给你们报平安。这回他能顺利康复,也多亏谢家诸位为他费心地送药请大夫,他理应过来道谢。”
“客气了客气了。”
老夫人笑呵呵的。
“皓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和我们秋儿又是青梅竹马,就像自家孙子似的,何必如此生分呢?”
高月娥笑笑。
她不怎么爱搭理老夫人,但对方提起谢知秋时,她表情倒柔和了一些。
她左右看看,和蔼地问:“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你们知秋了。她人呢?怎么没叫来让我瞧瞧?”
温解语这时开口:“秋儿她不知怎么的,刚才忽然跑没影了。我们已经让人去唤她了,等找到人,她应该就会过来。”
“原来如此。”
高月娥笑道。
“那不着急,让她慢慢来就好。”
“嗯。”
温解语定了定神,憋了半天,终于有些迟疑地问:“月娥,你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高月娥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的时候,从没见过她来谢家。
不过这点,温解语其实可以理解。
有世交关系的是秦家和谢家,而她和高月娥都是后来才嫁过来的媳妇,又不像秦老爷和谢老爷自幼就认识。
若不是秦皓喜欢上了谢知秋,近几年三天两头往谢家跑,高月娥和他们这家人可能压根不熟。
现在既非逢年又非过节,高月娥却专程跑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唠嗑的。
果不其然,听温解语这么一问,高月娥手中动作一停,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她动作实在优雅,手腕下降,身体却仍恰到好处地挺直,她手中茶盏底面碰到桌子时,茶水面竟晃都没晃,像没移动过似的。
“解语,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明人不说暗话。”
高月娥语调谦和平淡,但不知为何,她那样温温柔柔地坐着,就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她说:“我问你个问题,我家的皓儿,可有哪里配不上你家的秋儿?”
温解语大惊失色,险些碰翻手边的茶壶。
她说:“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问?”
高月娥道:“你觉得没有配不上就好。说实话,皓儿的心意,这些年来,应该表现得够明显了,秋儿这个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们知道,我和我家老爷,一直都很喜欢她。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我们秦谢两家世代交好,你们也一直很欢迎皓儿来玩的样子,我便以为这总是水到渠成的事。
“先前我们秦家屡次暗示,你们都不接话,我想许是因为知秋儿是你们的心头爱女,你们想多留她两年,这是人之常情,便从没有催着。
“不过如今……”
高月娥想到儿子在病榻上无助低唤谢妹妹时的模样,心中一痛。
她以前就知道儿子喜欢谢家的大姑娘,但她没想到,原来他喜欢到这个地步。
平心而论,谢知秋这个姑娘,她并不排斥。
在谢知秋年纪还小的时候,高月娥就见过她几次,对她的印象……可以说十分深刻,且甚为惊异。
她还记得谢知秋年幼时的样子。
有一回,高月娥上谢家来,想买些上等的笔墨。
高月娥的父亲也是朝中官员,当初看重秦老爷的才学,认为这后生必当前程似锦,便将女儿嫁给了她。
高月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在闺中时,就有书法这一兴趣爱好,虽然婚后生儿育女,荒废了一段日子,但后来孩子都有些大了——长子秦皓送去书院,几个小的也各自请了启蒙先生,高月娥忽然清闲起来,就想重拾当年的兴趣。
过往的闺中玩意已经不能用,她打算重新买些新品。恰好这谢家谢望麟做的是上等文房四宝的生意,是个行家,求远不如求近,高月娥便过来了。
高月娥待在后院,温解语帮她挑了几支适合女子用的毛笔,又拿了几种墨水过来,任其挑选。
当时,温解语的大女儿就站在旁边。
高月娥试墨的时候,这小姑娘安安静静地靠近,无声地趴到桌子边上,好像想看她写字。
高月娥注意到对方。
那小女孩长得像温解语,当时六七岁,她五官标致柔美,足见日后美貌。可她的眼神却和她那柔顺的母亲完全不是一回事,乌洞洞的,叫人看不清其中意味,一下就没了半点温和的感觉。
高月娥瞥了她一眼,没将这谢家小女孩放在心上,自顾自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