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笑着打趣:“少来!少爷你连这都忘了?那诗不是你亲自抄下来挂在床头的吗?还嫌自己字不好看,反复写了好多遍呢!平时可从没见您这么认真。”
“少爷”稍有停顿,然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浅浅地笑了下。
过了一会儿,少爷将拿出来的灯放完了,又走回前院,将留在里面的孔明灯也一一放飞。
在少爷放最后一盏灯时,五谷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只是他离得远,少爷声音又太轻,他没有听见。
其实也不是什么与他有关系的话,但如果他能听见的话,他会听到自家少爷当时如此说道——
“师父,多年教诲之恩,知秋没齿难忘。今日未能亲送,万分抱歉。愿两位师父顺利归乡,余生平安顺遂。”
孔明灯直到深夜才放尽。
谢知秋放完孔明灯,感觉像亲自送过师父,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回头对小厮道:“走吧。”
萧寻初的小厮五谷不知她的心事,眼看着她在放完“谢知秋”留下的孔明灯后,居然还自己亲自动手做了几盏去放,于是在旁边直呼少爷真是个良心雇工,还说这种职业精神世间难寻,若他不是天生就是个少爷,光凭这种良心恐怕也能从小厮一路当到管家了。
谢知秋没有接腔。
放完灯后,二人从书院借了辆马车,返回临月山的草庐。
谢知秋是此生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赶路,而且还不必戴帷帽,所以她索性没有进车内,直接和小厮一块儿坐在前面,一路仰头望着星空。
五谷见她看得入神,笑道:“少爷一直看天空,是想起当初和邵学谕、叶公子、宋公子他们一块儿在山上赏月观星的日子了吗?”
谢知秋没有否认,轻轻附和:“是啊。”
她和萧寻初还没有定下到底要不要为了日后方便而成婚,但谢知秋打算趁这段日子再观察一下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故而快到临月山时,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五谷,如果我今后改变主意,打算去科考入仕了,你觉得我父母会怎么说?”
“少爷要改变主意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五谷的反应当即热烈起来,简直可以用两眼发光来形容。
他夸赞地道:“那老爷和夫人可要高兴坏了!恐怕要连夜接少爷回家,然后敲锣打鼓放鞭炮地庆祝呢!”
“……”
“少爷?怎么了?”
“……没事。”
谢知秋只是走了一下神。
她没想到五谷会表现得这么高兴。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当她提起自己想做官的时候,有人如此理所当然地表示喜悦,并且立即就支持了她。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谢知秋看向远处,回答:“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第二十四章
谢府。
萧寻初如今顶替谢知秋的身份, 门禁甚严,不能天黑以后还在外面,所以他将孔明灯交给真正的谢知秋后, 就先一步回到谢府。
车夫紧赶慢赶, 总算是在太阳落山前将他们平安送了回来。
萧寻初虽从谢知秋口中听说了不少她家的情况,但毕竟是第一回 真正来。他不敢在摸透状况前轻举妄动, 所以一到谢府, 他立即关门闭屋, 尽量不与其他人接触。
万幸谢知秋孤僻不是浪得虚名,萧寻初这么做,似乎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尤其大家都知道她今日是去送两位师父的, 多半心情不好, 更体贴地不去打扰“她”。
唯独萧寻初本人,一关上门,就捂住脸, 长长舒了口气。
今天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他从身体到精神都无比疲惫,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 由于内心事情太多,他连躺下休息都难以做到。
不过要说对他心神扰乱最大的,果然还是——
“你与我成婚, 如何?”
漫天升起的孔明灯下,谢知秋乌黑的眼眸倒映他的影子, 目光坚毅而坦率。
想到这里, 即使四下无人, 萧寻初仍不禁又开始脸红。
他单手捂唇,试图尽快降下这热度。
说实话, 萧寻初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天性也比较乐观,他不会像谢知秋那样一口气想到一年以后换不回来怎么办、今后一直换不回来怎么办。
相反,他觉得两人交换的原因很可能是那块黑石,线索已经很清晰明确了,只需要解决问题即可,所以他相信两人总有一天是可以换回来的,对此并不太担心。
比起两人灵魂转换,反而是谢知秋的求婚对他影响更大。
他知道谢知秋之所以会那样提议,并没有多余情愫,这很可能只是她凭借头脑,想到的最无后顾之忧的策略罢了。
可萧寻初却做不到她那样隔绝世俗情感,做不到她那样公私分明,他非但难以克制住复杂的感情,脑子里的画面还越来越多——
谢知秋说这话时的神情。
谢知秋说这话时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