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初尚未与家中闹翻时,逢年过节,都会常听到有长辈夸赞秦皓年纪轻轻便知节守礼、求知好学。
既然连甄奕学士都这么说,那么谢知秋与秦皓……想来果真是十分相配吧。
而且甄奕还不避讳地当着谢知秋的面提起,意思是不是说……谢知秋可能也对秦皓并不反感,甚至有点好感?
他们都是会读书的人,想来很谈得来。
若真如此,那这对谢知秋……不是好事吗?
萧寻初觉得,自己作为朋友,得知昔日好友会有好姻缘,理应为她感到高兴、理应祝福她才是。
可说来奇怪,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有些闷闷。
他皱起眉头,晃了晃头,想甩掉这不合常理的念头。
“甄先生!李师母!”
不知何时,三人已快走出内院。
学生们早已守在马车边上,就等着先生与师母出来。
为首的正是先前聚在园外聊天的几个学生,秦皓亦在其中。
之前对谢知秋义愤填膺那人一见甄奕与李雯,当即眼前一亮,其他学生也都表现得很高兴,纷纷对二人作揖行礼。
甄奕和李雯夫妇二人笑着受了一众学生的礼。
这时,李雯回头,未等萧寻初走到会被看到的地方,便友善地对他道:“知秋,你便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去就好了。何况你家离得远,若是天色晚了,你回家也不方便。”
萧寻初一愣,回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谢知秋能送到的极限,才这么两步路。
外面的学生则兴奋地道:“甄先生,李师母,你们可算来了,快走吧,车可等了好久了。”
其他人也赶忙抢着在甄奕面前表现——
“我来扶先生与师母。”
“学生这段日子读书,还有许多不解之处,不知可否在路上向甄先生请教?”
“先生,师母,我提前在车中备了茶果。”
外面的男子们热热闹闹的。
萧寻初待在谢知秋的身体里,却独自戴着帷帽,隐在小院石墙后的树荫下,唯有目送他们陪伴自己的恩师远去。
他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此处,仿佛并没有他的位置,亦非他的容身之处。
这时,他看到簇拥着甄学士上马车的人群中,有一人回头了。
那正是刚才在内院外,与同窗非议谢知秋的那人。
对方先前说过的话,在顷刻间回到脑海中——
“实在等不到就别等了吧,那谢知秋就算来了,也不过是在内院门前送送罢了,不能像我们一样一直送先生到码头啊!现在还要先生专门等她,哪里像是来送别老师的,倒像师长要送她。”
“他当初但凡收的是个男子,凭借甄先生弟子之名与多年跟随甄先生学习得来的才学,如何能不功成名就?如何能不对国家有所助益?”
“现在甄先生将这些年的心血都花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临了到归乡时,连让她多送几步都不可能,这是何苦。”
此刻,对方看谢知秋的眼神,也有一种微妙的轻视和不屑,仿佛赢得了某种胜利。
一时间,某种怒火涌上心头。
萧寻初不觉握紧拳头,然后,他摸了摸袖中,那封甄奕给予谢知秋的信。
这时,小丫鬟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小姐,甄先生他们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府上吧。李夫人说得对,若是等到天黑,我们在外就没那么方便了。”
萧寻初身体一动,仿佛要随小丫鬟一起,沿刚才的避人小路默默离开。
若是不惹事的温顺之人,想必就会如此选择。
然而。
下一刻,萧寻初脚尖点地一转,改变主意,竟反而往内院中走去!
“不回去。”
萧寻初眉间蹙起,声音坚定。
“我们都还没有送两位师父到码头,凭什么回去?”
“小姐?!”
小丫鬟被“小姐”的话吓得魂不附体,她知道小姐一向和普通人不同,但光听这句话,完全料不到她今日会做出什么来:“小姐,小姐你可别冲动啊!若是坏了名声,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老爷和老夫人也会责怪您的!”
“坏不了。”
萧寻初道。
若是谢小姐本人真身在此,她无法送甄奕和李雯去码头,定会留下遗憾。
萧寻初当初没能阻止叶师兄和宋师兄下山,也没能帮上邱师弟,他知道留有遗憾是什么感觉。
难道他如今暂且顶替了谢小姐的身体,却还要眼睁睁地随波逐流,令谢小姐也留下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