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平时对两位小姐,还是严格些好。大小姐端庄,不用担心,可二小姐瞧着是个多动的,就怕她心野了,将来也收不回来。”
绍嬷嬷话里,隐隐有谴责之意。
温解语一顿,接话道:“我明白了。”
她像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立即看向老夫人,问:“母亲今日怎么过来了,是有事吗?”
这时,老夫人方才开口了。
她沉声道:“有点事,来看看你。”
言罢,她扫了眼院里的两个小姑娘,没继续讲。
绍嬷嬷则貌似有所顾忌,她代老夫人道:“请夫人陪老夫人到屋里聊一会儿吧。两位小姐先交由我照看,在院里稍等片刻。”
言下之意,是祖母有话要单独与母亲说,不便有旁人听着。
谢知秋有些不安,但眼下她没有反对之能,只能安静地留在绍嬷嬷身边。
旁边的妹妹则像是被祖母看她眼神吓到了,缩到姐姐身旁,半天没怎么说话,不似往常活泼。
须臾,母亲与祖母进了屋,在里面交谈。
谢知秋和妹妹则被安置在屋外,由绍嬷嬷照看。
谢知秋担心母亲,她起先安静,但过了小会儿,趁绍嬷嬷走神的功夫,她一个人偷偷绕到院子后面,跑到母亲与祖母所在的屋外,将耳朵贴在窗下,偷听里面的话。
她待的位置不好,祖母和母亲说话声音也轻,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话,内容不太清晰——
“母亲,这是……?”
“解语,你是个好媳妇,性子好,平时与望麟感情也好。我知道你身体虚弱,平时也尽量不催你,但你也知道,我先夫去得早,望麟是家中独子……”
“母亲……”
“不是说知秋和知满不好,但她们两个女娃,将来能顶什么事儿呢?”
“我……”
“这是我特意上山寻了名医,给你求来的秘方。你明日可以找人去药铺抓药,只要按时服用,三年之内,必能得子……”
“……”
谢知秋蹲在屋外,她静悄悄得像一团空气,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谢老爷兴致来的时候,偶尔会亲自检查谢小姐的功课,有时他心情特别好,还会顺便教女儿一些两位先生不教的知识。
今日,便是这样一个日子。
他特意将大女儿叫到书房,说要考她有没有进步,让她写几句诗,而且不能像以前那样空口说,还得在纸上写出来。
谢小姐似有些心不在焉,但父亲考她,她还是提笔迅速完成了这个任务。
谢小姐行笔流畅、不假思索,仿佛对她而言,这很简单。
谢老爷看得啧啧称奇。
谢知秋的字写得很不错,远胜于一般孩童的水平,而且小小年纪作出诗句,竟颇有意趣。
最难得的是,只要谢老爷出题,她就能当真能在规定时间里写出来,且写得不错。
谢老爷回忆往昔,犹记自己在先生面前抓耳挠腮半天也写不出半个字,再看这聪明伶俐的女儿,不由感慨万千,也愈发骄傲。
谢老爷看着那诗篇,十分自豪,十分欣赏,可品味半晌,他却不禁惋惜地感叹道——
“知秋儿,你若是男儿该多好。为父此生,便无憾矣。”
谢知秋毛笔一停。
这话,谢老爷已不是第一次说。或者说,每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这么慨叹一句。
谢知秋问:“对父亲而言,我与男孩,真有那么大区别?”
谢老爷道:“你身为女子,书读得再多,字写得再好,也无法像男子一般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啊!”
谢知秋眉头一蹙,没有吭声。
若是以往,她或许会保持沉默,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竟像是与这个问题较起了劲,居然刨根问底起来。
须臾,谢知秋又问:“为什么?女子便考不出、做不了官吗?”
谢老爷看了女儿一眼,摇头:“从没听说过有女子参加科举的。再说,若真让女子当了官,怀孕如何养胎?家中事务、孩子又由谁来操持?为官责任重大,公务又繁忙,小小女子如何承受?男主外,女主内,此乃天理伦常也。”
谢知秋仍拧着眉头不言。
谢老爷看出女儿似有不甘之色,不由一笑,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服气了?
“知秋儿,你的确聪慧,可也别小看男子,男子要学的东西之深奥,远不是闺中小姑娘接触的玩意可比拟的。
“你是我谢家的女儿,的确颇有天资,我也从未放松对你的教育,不谦虚地说,以你之慧,确可胜过大多数凡夫俗子,但若是男儿中的佼佼者,你还差得远。
“再说,男子中有许多人发力晚,成年后进步才快,你若是非要和男孩较劲,可吃力得很。”
谢知秋没接父亲的腔,脑中浮现出贾先生落榜那日失魂落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