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年纪了,一副老骨头架子,一来一回颠簸折腾,我就说不来了,家里还要留人,你这儿我和齐宏过来就成了。”
齐老爷眼眶含泪,说辛苦两位哥哥了。
“成了,爹也没在,快把你那猫尿咽回去。”齐宏看不惯三弟这副模样。
齐老爷笑呵呵的一乐,转而又有些失落,“是啊爹没在了,我也快了……”
“你说那什么话!”车板上齐盛呵斥了声,“才多少年纪,说什么晦气的,我如今快七十了,还能夏天收庄稼,你那,还有的活。”
齐老爷就笑笑,说大哥身子骨硬朗好事。
车到了齐家宅子门口,之后也少寒暄,因为雨势大了,齐宏排行第二,底下人喊二老爷,这人脾气直,说话也直,先说都下雨,别接了回去说话,又教训弟弟,说小弟妹肚子这么大,咋还站外头。
众人就进屋了,齐老爷亲自扶着大哥,不过岑越看,齐大老爷的面色红润,说话中气足,比齐老爷看着身子骨还好。
人群中唯独杜氏咬了咬牙,把二老爷喊程氏弟妹给记在心上了,一个姨娘,什么弟妹,程氏也配!
到了正院堂屋,站的站,坐的坐。齐老爷请两位哥哥上坐,这会一一介绍人,齐盛先问少扉呢?
齐老爷让三儿子上前,让大伯伯瞧瞧。
“旁边站着是他夫郎,今年春娶进来的,我信上写了。”齐老爷说。
齐盛一双老眼却不昏花,一眼就看出少扉双目还是懵懵懂懂的干净,不由心底叹气,爹啊爹,没法子,造化弄人,可能老齐家就没这个富贵命吧。
又去看旁边站着的,观面相双眼,倒是干干净净,不像藏奸的。
齐少扉岑越喊大伯伯,齐盛点点头,说好,你们好。
“你们成亲,我和你们二伯没来,如今见面礼一道补上了。”齐盛说。身边二十多岁的大孙子就上前,从怀里掏出红布包递过去。
齐少扉看越越,岑越接了,笑说:“我和阿扉谢谢大伯、二伯了,会好好过日子的。”
“好啊,好。”齐盛跟大孙儿说:“你该喊三叔三阿叔的。”
大孙子就喊了人。
“不给他见面礼了,都多大小伙子,一来一去的客气什么,都是一家子。”齐盛先说。
岑越:……他还真没备上见面礼。
当即是谢谢了大伯。
“少修呢?学业如何?”齐盛问三弟。
齐老爷让四儿子上来,让大伯伯二伯伯瞧,一边说:“这孩子念书随我了。”
齐宏一听哈哈大笑,“随着老齐家了,都不是读书的苗子,也亏是弟妹在时,少扉随着许家了。”
“大伯二伯,我会努力读书上进的。”齐少修说。
齐盛瞧出这孩子面上带着些愤愤,肯定是被打趣羞恼了些,就点点头也夸好孩子,说读书上进,也主意身体,别太累了云云。
之后也就程姨娘能得了两句关心,然后就是见齐盛齐宏带来的儿子、孙子,三个老兄弟坐在一道给孩子捋排序,谁让分了家了,说起这个又牵扯出以前的老事,是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
“……吃饭,吃饭,不说我都忘了。”齐老爷招呼灶屋上饭菜,一边说:“外头冷,大哥二哥,少宁、晓峰来,咱们到里头坐着吃。”
少宁是二老爷齐宏的小儿子,排字少字辈。
晓峰是大老爷齐盛的大孙子,排字晓字辈。
刚才闲话时,大老爷还说,这个‘晓’字,爹在时给晓峰亲自取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少扉的娃儿能跟着……说到这儿,大老爷就不再问,聊起别的了。
岑越后来反应过来,这一茬按道理是该‘催生’流程,但没继续说,想必齐老爷给两哥写信,也说了杜氏给齐少扉下药这事。
之后就是分开两桌吃席,齐老爷要让侄儿、侄孙跟着一道坐主桌,也就不讲究什么辈分,大老爷又叫了齐少扉、岑越过去,说位置空,一道坐,齐少修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二老爷就喊,少修也一道。
岑越是看出来了,二老爷齐宏有时候说话直不好听,还怼齐老爷,但心肠是真的好,对小辈有包容心。
反倒是杜氏,同两位姨娘坐到了一处,面色再难受,也没办法。
按道理,杜氏是继室,死后跟齐老爷埋一道,进齐家族谱的,结果一个‘夫人’坐不上那一桌,反倒是岑越去了。杜氏心底打翻了五味瓶,她隐约猜出来了什么,只是之前不愿意想,现如今一想就怕就惧,若真到了那天……
饭桌上也没什么大话题,说庄稼说收成,说娃娃的婚事,家里哪个姑娘要嫁人了,哪个孙子要娶妻……
两兄弟在桃源乡虽是分家了,但一个村子,田多地广,也是殷实富裕的富农,家里子孙人口多,说起这些来,不愁没话题。
齐老爷就听着,脸上偶尔露出羡慕神色来,叹气说乡里日子真好,真是自由自在的。
“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不成,你咋不跟我和大哥换换日子过?”齐宏饮了几杯酒,说话更是直。
齐盛叫了二弟全名,齐宏也没咋收敛,反倒说:“本来就是,当初分家时,爹让咱俩回去,他小子拿了镇上大头,成了老爷了,有人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躲在他儿子后头,吃完了媳妇儿的福,吃儿子带来的福气,谁让咱们没有摊上这好事呢。”
“如今说种田好,桃源乡好,他那一把骨头,下不了几日田,就知道叫苦了,现下说这个话,是羞谁呢!”
岑越:……用眼光瞥到阿扉是吃瓜吃的很认真,岑越给大崽碗里夹了筷子菜,意思多吃饭吃菜,大人的事情,咱们先不听了。
齐少扉一看碗里有东西,是越越给他夹的,忙低头认认真真吃饭,不听了。
饭桌上一下子泾渭分明似得,齐宏何尝不是借着酒劲,把当年受到的不公委屈说道说道,如今不是真想分什么家产——家早分完了。
就是觉得爹不公平,这个弟弟揣着明白还跟他们俩在装。
可恨啊。
“你得了多少,自己心里明白,这会说种田好,不怪你二哥拿话噎你。”齐盛说了句,先给二弟舒舒心里那堵气,又说:“我和你二哥如今都这把年纪了,要真是记恨你,没放下,也不会上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