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御前的人?好厉害。
祁衔清凉凉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程秋儿见他已到忍耐的极限,自己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便再道了次谢,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祁衔清将尸首放下,伪造出山贼劫掠的模样,低声道:“姑娘莫怪,虽借你尸身一用,但你不必再曝尸乱葬岗,过些时日便可好生入葬,享宣平侯世子夫人的哀荣。”
说完他回到河边,驾着马车离开此地,返京向陛下回禀。
崔幼柠托着腮听完祁衔清的话,侧眸笑着看向宁云简:“不是说不插手么?”
宁云简闻言并不回答,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仍在批奏折。
放任孙芸出逃,是因他是皇帝,不便插手臣子私帏之事,也不便偏帮任何一人。
救下那女子,也是因他是皇帝,即便那女子是自愿,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崔幼柠看着宁云简的侧脸。
这位年轻的帝王认真忙政务时的模样是最好看的。
崔幼柠弯眉浅笑,凑近一些,将脑袋枕在他左肩,闭目小憩。
宁云简垂眸看了她一眼。
傍晚的霞光洒进来,映亮了殿中的金砖。
崔幼柠那纤长的睫羽轻轻颤着,在娇颜落下一弯阴影,脸上的绒毛在霞光下透明泛金,为她添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好得不似凡间女。
宁云简目光温柔,下笔的动作轻了又轻,免得吵扰他的爱妻。
百般寻找查问,谢溪终于得了线索,带着人追到了粦州。
搜寻时一个府兵看到林中那具被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心里一咯噔,忙策马去找谢溪,结结巴巴地将林中的情况说了。
谢溪如遭雷击,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神狠戾,怒声斥道:“胡说!那怎会是夫人!定然只是具相像的尸首罢了!”
说完朝着众人吼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夫人找出来!”
那府兵呆呆看着自家将军策马朝另一个方向去,还未等迈步去别的地方找,却见将军突然拉住缰绳喝停马儿,在原地静了半晌,忽又朝着他方才所说的那片林子而去。
将军策马行至他近处时,府兵竟瞧见主子眼睛赤红,脸上似是有泪痕,不由心下暗惊。
谢溪觉得自己要死在今日了。
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一阵茫白,心跳像是快如擂鼓,又似完全停歇。
他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自己扬鞭的声音,在心里一遍遍哀求着满天神佛,让孙芸活着,让她活着。
到了林中,那具尸首陡然闯入视野。谢溪浑身一颤,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远远瞧着,那具尸首身形是与孙芸有些相似,但没关系,世上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多了去了。
他定了定神,翻身下马,努力稳着步子走到那尸首旁边。
衣衫与孙芸那日穿的一样,腕上也有条一模一样的红绳。
他哽咽一瞬,又立时安慰自己:
没关系,蜀锦虽贵,却又不是只他一人买得起,红绳也是他去姻缘庙里求的,又不是只他一人求过。
谢溪心里好受了些,深吸一口气,用手轻轻扯开衣襟,待看见肩上那玉兰花刺青,那只手立时开始发颤。
他怔怔看向女尸那被虫咬得难辨面目的脸,疼得如被匕首剖开胸膛,再将他的心脏狠力拽出。
“起来,我不追究你。”谢溪推了推她,颤声道,“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日后我不见你就是了。”
半天都没有回应。
“为何要这样对我?”他心痛难忍,疼得蹲下身来,“为何要骗我?”
不是说已喜欢上他了吗?不是说好了要与他好好过日子吗?
这一年他们不是过得很欢喜么?他也知道错了,将自己能给的所有都捧给她,不再对她冷嘲热讽,床笫之间也都依着她的心意来。
芸儿不是也已罚过他了吗?为何又不要他了?连年仅一岁的孩儿也能舍下。
逃便逃了,却连自己的命都不好好护着,叫他瞧见今日这一幕。
“你怎么敢……”谢溪闭了闭眼,泪水滚滚而落,突然俯身钳住女尸的双肩,厉声质问,“你怎么敢死的!”
无比凄厉的声音响彻山林,枝上鸟儿纷纷惊起飞离。府兵循声赶至,却在看见将军跪坐在女尸旁嚎哭不止时不敢近前。
没了,芸儿没了,他的妻子没了。
谢溪心痛欲死,舌尖渐渐尝到腥甜,忽而俯身呕血,一口又一口。
“将军!”
“世子爷!”
“大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