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溪哽咽一瞬,点了点头,扶她起来:“这粥不烫,刚好能入口,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我自己喝。”孙芸艰难下地,“不过要先洗漱。”
谢溪听罢把碗放下,将她扶回去:“那你坐着,我将东西端来便好。”
孙芸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初怀胎十月,他也是这样事事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于人。
夜里睡不着,谢溪虽第二日一大早要上朝,但每每她一醒谢溪便也跟着醒,扶她去小解,端着痰盂接她呕出的秽物,或是为她按揉肿胀酸痛的双腿和肩背。
她什么时候重新睡着,谢溪便也什么时候才躺下。
有时腹中孩儿折腾得厉害些,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有了睡意,谢溪将她哄睡后半刻未歇便得去早朝,接着去上值,傍晚下值归来又继续照顾她。
京城高门大户的男人不在妻子怀胎时去小妾处就算不错了。她扪心自问,即便温柔如她那早逝的竹马苏逾,应也做不到像谢溪这样体贴。
见谢溪端着东西过来,孙芸收回思绪,被他伺候洗漱,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粥。
她舀了一口香甜的粥喝进肚,顿了顿,抬眸看向谢溪:“你也去喝一碗罢。”
她好歹还被谢溪强灌了几口吃食,谢溪却是一点都没吃。
谢溪眼眶又红了,依言命下人端了碗粥过来,坐在床边的圈椅上喝。
他喝得很慢,几乎要与孙芸这个女子喝得一样慢了。
但再慢也有喝完的时候。
孙芸将碗放下,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谢溪。
谢溪静了静,转身出了内室,片刻后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包袱,还有一沓银票和两袋银两。
他将东西递给孙芸:“靖安伯爵府虽恢复了爵位,但比不得从前富裕。这些你拿着,女子身上要有些银钱,打点下人和办事也方便些。”
孙芸默了须臾:“我不能要。”
“你不想要,但我儿的娘亲得要。”谢溪将包袱和银钱塞她怀里,“不接就别走。”
孙芸攥紧包袱,终是接下了。
谢溪将脸转到另一边,又静了片刻,方将脸转回来,再度开口:“要和离书吗?”
孙芸沉默一瞬:“嗯。”
谢溪听罢朝她笑了笑:“那你过来抱一抱我。”
他话音稍顿,语调平静:“我头有些疼。”
孙芸怔了怔,犹豫片刻,将东西放在小案上,走上前,张臂抱了过去。
抱上去的那一瞬,谢溪的手臂便紧紧圈住了她,他的薄唇贴过来,凑在耳边微有些颤抖地问:“当真这般厌我?”
孙芸闭了闭眼,半晌后开口道:“谢溪,我不厌你恨你的,甚至感激你,想你开心欢喜,我只是……没法说服自己与你做恩爱夫妻。”
谢溪救过她全家,救过她,即便是在最恨她的时候,也会在外人面前给她脸面尊重,予她荣耀地位,那是当初孙家遭难、外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时,她最需要的东西。
孙芸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从不喊疼。若脑袋真痛得厉害,别忍着,请太医进府里来瞧瞧。”
谢溪的眼泪瞬间砸了下来,紧紧拥住她一遍遍哀求:“别走,芸儿,别走,我真的知道错了……”
孙芸咬咬牙将他推开:“劳烦世子爷予妾一纸和离书罢。”
谢溪愣怔瞧着她,过了不知多久,终是垂下眼眸,迈步走到书案前,执笔蘸墨,在半空定了几瞬,一字一字写完。
孙芸拿过来,福身一礼:“多谢世子爷。”言毕带上行李迈步出了门。
才将出了院子,身后追来几个侍卫:“夫……孙姑娘!孙姑娘留步!”
孙芸回头:“何事?”
领头的侍卫恭声道:“将军有令,命我等送孙姑娘一程。”
孙芸默了默:“多谢世子爷好意,不必了。”
侍卫仍是那副表情:“还望孙姑娘莫让我等难做。”
孙芸知道谢溪的脾气,闻言静了许久,点头道:“那便有劳了。”
马车仍是最华贵舒服的那一架,七个侍卫护送她北上。
行至瞿州,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侍卫的厉喝声:“什么人!竟敢拦我谢府的马车!”
孙芸一惊,取出包袱中谢溪为她备下的匕首,凝神细辨外头的打斗声。
陆续有人倒地,但却没有惨叫声,不像是被杀,更像是被打晕或迷晕。
来人起码不会是亡命之徒。
孙芸心神稍定,握紧匕首。
外头静了下来,帘布被人霍地掀开,一个年轻男子闯入视野。
那人一袭绯衣,墨发高束,张扬耀眼胜过骄阳,目光向下一扫,瞥了眼她手中的匕首,缓缓开口:“孙姑娘。”
孙芸声音发紧:“你是何人?为何拦我马车?”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淡声道,“至于为何拦你,是因有个蠢货在临死之前求我救你一命,再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