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赶回薛家,正好看到花轿落地。
薛航从马上下来,笑得满脸通红,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他身边站着许多薛弘熟悉的人,管家在指挥仆人们放鞭炮,他曾经的朋友们围在薛航身边说着打趣的话,薛航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又在媒婆的指引下,腼腆地踢了踢轿门。
媒婆和婢女将新娘子扶下轿,两人在鞭炮声中和各种喧闹声中走进了薛家的大门,管家乐呵呵地吩咐仆人给围观看热闹的小孩子发糖。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仿佛这就是一场真实的婚礼。
薛弘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在茶楼看到薛航骑在马上代他迎亲时心里为何会那么不爽了。
自从看到薛航穿着他的喜服骑在为他准备的骏马上,他就感觉好像是薛航窃取了他的人生一样,所以他才会不顾还在“逃婚私奔”就拉着丹桂回来了。
现在看着朋友、管家、仆从还有杜家送亲队伍的反应,他的这种不适感更强,也顾不得这时候回去会遭到父母的训斥和责骂了,他拉着丹桂便冲进了送亲的队伍,跑进了薛家,仆人认出他,赶紧去报告给了管家。
于是薛弘还没赶到喜堂便被管家带人给拦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许管家,你这是干什么?我要见我爹和娘。”
许管家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再没了从前的和气:“等拜完堂,礼成之后,老爷自会见你。”
薛弘到这会儿还以为平宁伯是在生他的气,坚持要他娶杜家姑娘,他不爽地说:“许管家,不是我迎亲拜堂成的礼,我不会认的,我要娶的人只有丹桂。”
许管家点头:“知道了,放心,老爷不会拦着你的。”
“可为什么婚礼还在继续?”薛弘指着热闹的喜堂问道。
许管家看那边已经礼成了,没回他这话,而是道:“跟我来吧。”
薛弘皱眉拉着丹桂跟了上去,完全没注意到,许管家从头到尾都没再称呼他一句“世子”。
几人来到喜堂,只见堂前宾客满堂,大部分都是京中的达官贵人,不少薛弘都认识,如今看到他,一个个竟也没说话。
而平宁伯夫妻更是没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只有薛夫人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
饶是薛弘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他刚想开口便见平宁伯站了起来,拱手大声说道:“诸位,感谢大家光临寒舍,见证犬子与杜家姑娘的百年之约。在喜宴正式开始之前,老夫还有一事要公布。”
他冲薛航招了招手。
薛航拉着新娘上前几步,走到平宁伯身边。
平宁伯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介绍给所有的宾客:“这是犬子薛航,也是平宁伯府的世子。我已向皇上递了折子,皇上也给了批复。犬子流落在外十八年,刚找回来,对京中事务很多都还不熟悉,有劳诸位多多照顾。”
他这一是向大家正大光明地介绍了薛航的身份,二也是给薛航撑腰的意思。薛航毕竟是半路认回来的,少了那十八年的培养,刚开始肯定有很多不适应或是不得体的地方。
大家都友好地向薛航点点头。
薛航也在平宁伯的示意向宾客敬了一礼。
父子俩本来就长得有三四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弧度一模一样,没人会怀疑平宁伯的话。
薛弘看到这一幕疯了:“不,不可能,我才是平宁伯府的世子爷。他就是个冒牌货,假的……爹,娘,我错了,你们别生我的气,我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娶谁我就娶谁还不成吗?”
有相熟的宾客早认出了薛弘。
平宁伯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弘。毕竟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但他太令人失望了,平时骄纵任性肆意妄为就算了,连逃婚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有想过这个养他护他十八年的家,想过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吗?
没有,通通都没有。
不止如此,信任的奶娘还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念在奶娘奶过他一场的份上,一直将其当作半个母亲看待,她儿子死后,是伯府给她养老养孙子,吃穿用度从未缺过她,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他们祖孙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平宁伯一挥手:“去,将奶嬷嬷请出来。”
管家命人将奶嬷嬷请了出来。
奶嬷嬷六十多的人了,头花发白,满脸皱纹,走路慢吞吞的,看到平宁伯就掉眼泪。但平宁伯不为所动,给管家示意,管家立即将奶嬷嬷带到了薛弘身边。
“薛弘,这是你的亲生祖母,你本名应该叫虞弘。当年她恶意调换了你跟航儿,造成我们父子分离十八载,我念在奶嬷嬷年事已高又奶过我一场的份上,便不追究了,但伯府也容不下你们了,这是你们的户贴。”
薛弘不肯认:“不,不可能,我跟这个老太婆没有关系。爹,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弄错了,爹,我才是你的儿子啊……”
平宁伯面无表情:“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虞弘,我不想闹得不愉快。你若不识趣,就别怪我追究你祖母当初偷换我儿子这事,将你们绑去官府。”
奶嬷嬷知道是自己理亏,连忙拉了拉薛弘:“世……弘儿,别说了,走吧。”
管家也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拦在薛弘面前。
薛弘不想走,目光求助地看向曾经对他很热情友好的叔伯朋友们,可这些人要么是别开了视线,要么是鄙夷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他这才恍然,离了“平宁伯世子”这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最后薛弘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带出薛府的。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茫然了片刻,随之而起的是怨恨:“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死老太婆,都是你害了我。”
他恨死奶嬷嬷了。
奶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孙子。
若不是她,他哪有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可享。
当初为了这个孙子,她背弃了自己的良心,背叛了待她甚好的平宁伯,落得个临到老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可孙子却不认她,还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