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边说边走,眼看徐老爷就在前,纷纷敛了笑容,过去请安。
邹氏起身时,怀里的包袱不慎掉了下去,里面的首饰散落一地,她慌忙赔罪,一面去捡,眼见还剩最后一枚金钗未捡,一只修长的手却先她一步拾了起来。
“这金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邹氏急忙答道:“回公子的话,是位姑娘,手中急着用钱,托老身找买家,老身便带来给徐夫人看看。”
那人缓缓转了下手中金钗,饶有兴致地笑道:“既然如此,卖给我如何?”
邹氏一听,哪能不同意,但毕竟不好当着知府老爷的面做生意,只能干笑道:“公子见谅,价钱方面,还未跟那位姑娘谈妥,不如公子留个住址,老身谈妥了再给公子送去。”
客人道:“不妨,多少钱都可以,正好我也想见见这位买家,便同你一道去罢。”
说完,他从容起身,朝徐老爷告辞,和邹氏一同走了出来。
一路上,他一直向邹氏打听卖家的事。
邹氏猜他担心这金钗是赃物,所以明里暗里地问话,便说:“那二位姑娘是才搬来的,瞧着像是主仆,老身也不大清楚她们的底细,只知道主人姓尹,丫鬟叫喜儿。”
“姓尹啊……”客人喃喃自语。
邹氏觉得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却没放在心上,女人家天生就爱嚼舌根,她也不管对象是谁,一股脑地说了起来。
这尹姑娘搬来善民坊后,一直足不出户,人倒是极漂亮的,性情也温婉和顺,只是话不多,有点怕生,问她爹娘在哪儿,家住何方,可曾婚嫁,一字不答,逼急了就进房里躲着,惹得街坊四邻们猜测纷纭,有的说她是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小姐,有的说她是青楼里从良的女史,反正不是正经来路,众人嫌她脏,也不大同她来往了。
偏偏这尹姑娘心灵手巧,从街市上买来一些素扇,再往扇面上题字画画儿,不值钱的扇子也能卖出几两银子的高价,她和丫鬟喜儿都是姑娘家,不便抛头露面,邹氏便替她们卖扇子,从中抽成,也赚了些钱。
“公子且坐着,稍候片刻,老身去请尹姑娘。”
邹氏将人带回自己家,奉上一盏茶。
客人掀起茶杯盖,撇了撇浮沫,意味深长地笑:“不急。”
邹氏去了尹家,敲响院门,来开门的是喜儿。
“邹大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小姐病着,扇子要晚几日吗?”
邹氏笑着道:“不是扇子的事,喜儿姑娘,你们那金钗有人看中了,我特意来问问,价钱卖多少合适?”
喜儿这才记起这事。
前阵日子,她们刚搬进来,因为买了房,手中积蓄不多,为作长久计,还是想将首饰当了,反正都是些身外华物,留着也没什么用。
邹氏既是邻居,又能说会道,时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后宅,有稳定客源,沈茹便将首饰交给了她,让她帮着找买家。
喜儿道:“我正想找你说这件事呢,小姐说,旁的都算了,只是这金钗,她不想卖了,麻烦大娘还是还回来。”
“这……”邹氏犯起了难,“我客人都找好了,就在我家里坐着呢,钗子也在他手里,喜儿姑娘,要不你自己去跟他说?”
喜儿急了:“你怎么能交给他?万一他拿着跑了怎么办?”
邹氏心想别人是北京来的大官儿,还能昧你一根钗子不成,心底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道:“放心,我儿子在家呢,你要是不放心,咱们赶紧过去。”
喜儿也不说别的了,进去跟沈茹说了一声,就掩上院门,随邹氏去了她家。
邹氏的傻儿子在院子里劈柴,见了喜儿就憨笑,被邹氏拎着耳朵骂了两句。
“姑娘,你自己进去罢,客人就在堂屋喝茶。”
喜儿点点头,刚走进去,脚步就一顿。
陈适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喜儿,你把我的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喜儿完全愣住了,以为是在做梦,待反应过来,转身便跑。
陈适冲过来,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拖。
喜儿头皮剧痛,尖叫起来。
陈适贴在她耳边说:“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沈茹在哪儿?”
喜儿哭着道:“你做梦!我不会告诉你的!”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打得她口鼻溢血。
院子里的邹氏和她儿子都惊呆了,傻子拎着柴刀站起来,陈适余光看见,冷冷警告:“这是在下家事,二位少管为妙。”
邹氏如梦初醒,挪到儿子身旁,不动声色地将他手里的柴刀夺了。
沈茹病了几日,在床上躺得骨头犯懒,今日阳光甚好,她挣扎着下了地,调了颜料,坐在院中枣树下,准备再画几幅扇面。
院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应当是外出的喜儿。
她抬起头,嘴角笑容凝固。
喜儿被推进来,摔在地上,一张脸打得鼻青脸肿。
陈适抬腿迈过门槛,带着和噩梦里一模一样的微笑:“夫人,你真教为夫好找。”
沈茹手中的毛笔“啪”地掉下去,污染了洁白的绢扇,她转身想跑,头发却被人从后揪住,陈适抓着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在树干上。
沈茹耳朵嗡地一声响,霎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