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冒着雨一路飞奔进船舱,见沈葭好端端地坐在榻上,辛夷和杜若在帮她擦头发,不由松了口气,将桌上的冷茶一口灌了,想到沈茹的事,心情又有几分沉重。
“你长姐跳水自杀了,你知不知道?”
沈葭和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将他按着坐在榻上,才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先说好,你不要惊慌。”
“什么事?”
沈葭使个眼色,辛夷走去屏风后,不一会儿,一个人走了出来。
怀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骨碌滚了出去,他惊得站起来:“沈茹!”
“别叫!”沈葭一手捂住他的嘴。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自尽了吗?!”
沈茹面白如雪,静静地立在灯影里,像个幽魂鬼魅。
怀钰瞪大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你……你是鬼!”
沈茹:“……”
“她不是鬼!她也没有死,”沈葭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此事说来话长,你听我长话短说,但你千万别叫,知道了吗?”
怀钰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沈葭放开捂住他的手,拣着重要的说了起来。
船舱内烛火摇曳,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只有沈葭絮絮叨叨解释的声音,将一切来龙去脉说完,也不过耗费了半盏茶工夫。
怀钰已经是面沉如水,腾地站起来,在舱中走了几个来回,叱责道:“胡闹!你们简直就是胡闹!”
辛夷、杜若和沈茹都不敢说话,沈葭却不怕他,从榻上跳起来道:“那由着陈适打死她不管才是?”
“我是这个意思吗?”
怀钰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才将怒火压下去:“你若想救人,何不筹谋个聪明法子,从长计议?每回都是这样,一拍脑袋就决定了!谁给你擦屁股?”
沈葭见他说得难听,不乐意了:“就你聪明,我这法子怎么了?现在船上人人都知道沈茹跳水了,一传十,十传百,一个比一个说的真,人人都是亲眼所见,就连陈适也不得不信,沈茹从今以后就是个死人,也不必遭受他的折磨了,这正是釜底抽薪、金蝉脱壳之计!”
“釜底抽薪?金蝉脱壳?”
怀钰冷笑:“你可别忘了,这船上有八百营兵,船工、水手、丫鬟、仆役无数,人多口杂,难道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还有,这是哪儿?这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个把人死就死了,不远处就是淮安城,城里有总督府、有河务衙门、有淮安知府和漕运总兵!漕兵捕快多如牛毛,我的船上出了事,死了人,死的还是一介朝廷命官的夫人,他们能袖手旁观?你等着罢,马上就有人上门来找我奏事。”
像是为了印证他话的真假,门外很快被人敲响。
怀钰丢个眼色,示意沈茹躲回屏风后去,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谭淼。
“殿下,崔中丞、李总兵集合了一千漕兵,季大人也抽调了五百民夫及若干衙役,在沿河三十余里的范围内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定将陈夫人找到,他们都在外等候殿下的示下。”
怀钰道:“先让他们等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行动。”
谭淼抱拳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打发走他,怀钰沉着脸,环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都听见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你们这点小伎俩,破漏百出,还想瞒天过海?”
沈葭已经是面无人色,她承认自己是匆忙想出的主意,没考虑那么多,现在要她去哪里找一具尸体?
沈茹从屏风后走出来,在怀钰跟前跪下:“此事因我而起,请小王爷将我交出去,不要怪在小妹头上。”
沈葭道:“不行!”
她跑去将沈茹扶起,对怀钰道:“怀钰,你帮帮她!咱们若不救她,她迟早死在陈适手里!”
怀钰何曾想过要将人交出去,他严肃地盯着沈茹:“事情未办妥之前,你待在船舱里,不要出去一步,饮食清水自有我们准备,要时刻记住,你已经是个死人。”
沈茹迟疑片刻,点点头。
怀钰转头又问:“跳下去的是谁?”
沈葭道:“我,我从船头跳下去,再从船尾爬上来的。”
“什么?”
怀钰万万没想到跳下水的竟然是她自己,想来这几个人里,除了她会水,别的都不会,也只能她跳下去了,只是她与沈茹的身形截然不同,不知是怎么瞒过那第一个目击者的。
“以后不许你做这种事了。”
怀钰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对辛夷和杜若道:“以后王妃要做这种事,你们至少也拦着一点,她不懂事,你们不能也跟着不懂事。”
辛夷和杜若赶紧低头称“是”,其实她们何尝没劝?只是沈葭那个性子,压根就是听不进劝的。
“你爬上船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没有,”沈葭一口咬定,“你派来守着的人都被我打发走了,他们在船舱里抹牌赌钱,没人出去,辛夷帮我望风,看着没人才拉我上来的。”
怀钰抬手打断她:“那姑且当无人瞧见,目今之计,是要赶紧找具尸体,一千漕兵,五百民夫,再加上八百水师营壮士,两千多人昼夜沿河搜寻,连这漕河里有几只王八都翻得清。”
沈葭急得六神无主:“那我们去哪里找尸体?”
“这事我来想办法,你不要管。”
怀钰的眼神落在她们身上,双眸闪烁,锋芒外露,在场几人都像认不出他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