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这方探身出窗的少女。
这日是雪后初晴的天,蓝得很,红衣少女面容极美,美得让人噤声。
一时间,音音是缩回去也不是,继续喊更不是,尴尬住了,不过瞬间,她就摇了摇手中帕子,冲着人群喊道:“乡亲们,过年好呀!小女子给大家——拜年喽!”
挤满人的街道有片刻诡异的安静,回荡着少女拜年的声音。
这下子,对面窗边陆子期也忍不住了,一手握拳掩饰唇边笑意,其他人更是再也憋不住笑,就连一向严肃的徐元淳都跟着轻轻笑了。
另一处最尊贵的包厢内,太子殿下为了维持人前端重形象,只嘴角不停抽搐,端起茶盏倒是遮掩得很好,依然是咱们持重的殿下。
倒是一旁穿着骚气金线紫袍带玉冠的三皇子捶着桌子爆笑,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道:“大哥,她怎么还这样啊!十年时光,都让她长肚子里去啦!哈哈哈,除了长得更好看了,我没瞧出她哪儿长进了呀!”
街头人群瞬间炸开,一下子更兴奋起来,有人认出来这是为国祈福的嘉怡公主。
“是嘉怡公主!”
“咱们大将军的外甥女!”
所有人一时间脑袋乱转,又要看公主,又要看大将军,就见蔚蓝天幕下,他们英姿勃发一身肃杀的大将军抽箭拉弓,微微眯了眯眼,一放手——
一只箭嗖一下朝着少女所在方向飞去。
众人齐刷刷一声惊呼,虽然箭是从他们上方飞过,可这样凌厉箭法,好些人还是不觉闭眼,可楼上少女眼看箭来,却纹丝不动,依然如故,就见箭啪一声插入少女旁窗棂上。
女孩伸手从上扯下箭头送过来的大红花,朝大将军摇动。
诸人这才看到本挂在大将军身前的红花不见了,到了少女手中。
果然传言不虚,嘉仪公主正是他们大历朝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最疼爱的晚辈!近来本就受人追捧的嘉仪公主,一下子更是名声鹊起。
随着嘉仪公主隐入窗后,大将军的马再次动了,这次大家看到大将军翘了唇角,连身上带着的战场血腥肃杀之气都淡了。
厢房中韩昱端着酒碗看着,这时候笑了一声:“果然是她的女儿。”只是笑却不曾到眼底,他已又拍了桌子,对着案前黑衣下属道:“倒酒!你也坐,这样好日子,咱们不醉不休!”
“谁得同归.....不如一醉.....”
千杯不醉的指挥使韩大人这日似乎醉了,又似乎并没有。
随着大将军还朝,金陵彻底进入年底的热闹,年前最后一波宴拉开了序幕。
官员们有官员们的宴请,贵妇贵女们有女子们之间的宴请,各地进入金陵的学子们之间也有学子们之间的宴请。反正敢在这时候开宴的多少都是有些底气的。
有的宴是一帖难求,有的宴是一客难求。
前者自然是像嘉怡公主的宴,后者就比如——
比如临城学子在陆园设的宴,在这样贵人宴会扎堆的时候,除了小地方的学子,哪有贵人会去。这没有贵客的宴,宴也白宴。
接到帖子的金陵学子们根本就不屑一顾,看着请帖上打头的名字,不乏嘲讽者,两指拈着大红请帖跟拈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陆崇礼?谁啊?”
“连名儿都没听过的人,如今也好意思在年尾办宴?”
而接到请帖的谢国公府,老太太看着下人拿上来的这帖子,更是嗤之以鼻。
第99章 十年来,老太太最多寒个脸,下头儿孙就立即怕了,结果如今短短一日,就两次拍桌了。
听到谢国公府中的少爷居然收到了临城陆家递过来的宴会请帖, 老太太先还不信,直到管家把被丢弃的帖子找来呈上。
老太太瞟了一眼,果然是商家出来的举子, 到底有两个钱,用得是上等的大红销金板纸,可身份这个东西,是银子买不来的, 这样的帖子,一年不知道收到多少,他们谢家的主子连碰都懒得碰,不过扫一眼,就给下头管事的弃在一旁了。
这会儿三房里的几位夫人都在正堂陪老太太坐着,说着年下各府宴请的闲话。
三房陈嬷嬷跟着三夫人理事儿, 常在老太太跟前露脸, 在这正堂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此时就把陆园宴会当笑话一样说了,末了道:“老太太也见过这位陆公子, 模样倒是好的, 只这长得再好, 也不至于就敢赶这波热闹,在这个时候办宴吧?老奴琢磨着, 也不知这是哪里的底气。”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 轻蔑之意不言而喻:这样没根底的人家,在这皇城贵地,除了攀着他们谢家那点子让人难为情的情面, 还能有哪来的底气!推荐信都收了, 大儒也见了, 这是还想着蹭他们谢府的光呢!
不然她可也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北方小地方的商贾之子,哪来的胆子办这场宴,怎么就有脸往他们这样门第递帖子。
老太太切齿道:“指不定不是胆子大,而是这脸皮呀——”老太太摇头:“这小地方长起来的人到底是不行,连点起码的规矩都没有,跳腾得惹人烦。”
这说的是谁,可就端看各人理解了。
擅长讨巧的二房夫人这会儿默默拿帕子擦着嘴角,不敢搭话,大房夫人轻轻咳了一声,接过旁边丫头递过来的茶盏,好似没听清老太太后头的话,自然也没法接话。
三夫人接了句:“总会有知道轻重的时候。”好比这陆园宴,那片地方倒是好,可再好的地方,宴开了,没人来,那时候才叫打脸。再好比——,三夫人也喝了口茶,这些张牙舞爪处处冒头的人,当年也不是没有,如今在哪儿呢。
老太太冲下面的人笑道:“先头人回了,说是这位陆公子去拜访过张大儒的,二老爷还说虽是地方来的,倒也懂事。”领了他们谢府的人情,就该两清,“如今看来,倒是二老爷看走了眼。”不知礼数的人,到时候就别怪他们谢府不给脸了。
二夫人忙道:“我们老爷多少年了,也没亲自跟商贾人家出来的打交道,看走了眼,也是有的。到底是这些不知足的人,可恨。”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想着该如何体面地跟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撇清干系,堂里这会儿静着,就有人匆匆来回:
“咱们二小姐,使人给陆园宴送了贺礼!”
老太太一听,气当即就涌上来,痰堵着喉咙,咳咳半天咳了出来,一拍桌子,就要让人拿人过来!
可这一番折腾,到底让她气得发昏的脑子清醒过来了:
如今这个孙女,已不是她能随便呵斥的。
老太太只得压住气,慢慢道:“没规矩的,凭再有身份,还是没规矩,白白给人看笑话!”
堂堂国公府小姐,有封号的公主,给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举宴送贺礼,传出去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