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土生土长的临城人,他们临城哪里有什么大庙,值得金陵的贵女千里迢迢来这里祈福,还是为国祈福?有这么灵的庙,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呀,她也想去祈福, 求赶紧让自己怀上一个儿子。
“哪个庙啊老爷?”小妾一下子不关心八卦了, 只想知道哪个庙。
老爷一整衣衫,甩了句:“我哪儿知道。”金陵豪门贵族的事儿,谁摸得清, 上头说什么是什么, 他们就恭恭敬敬迎着就是了, 这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前儿得到消息的时候把他吓得,以前只听说过微服的皇子, 从来没听说过微服祈福的贵女。
当时他就跟常家递了信, 让他们心里有些数,他们家那个儿子但凡见到好看的姑娘,哪里管是楼里的还是庙里的, 他可真怕他们临城有人得罪了贵人, 首先牵连的就是他这个地方父母。
知州老爷整好衣衫, 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就要点人到城门口把人好好接进来。旁边小妾还跟着打听呢:“老爷,都到这时候了,您好歹告诉告诉,到底是谁家的贵人呢?”到处都在猜着呢,“真跟镇北大将军有关系?”
老爷一回头,哼了一声:“有关系?那就是镇北大将军的亲戚,听说是将军最疼的外甥女!”看着小妾慢慢张圆的嘴巴,老爷接着道:“谢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殷国公府嫡亲的外甥女!”
满意看到小妾彻底张圆的眼睛和合不拢的嘴巴,知州老爷再次理了理袖子:“此女的亲姨——”说到这里知州大人对着金陵方向行了个礼,“是先-皇-后!”
小妾站不稳了,扶着门只觉得腿软。
可知州老爷还没说完:“她的小姑,是如今的容妃娘娘。”看到自己的小妾彻底腿软,知州老爷最后整了整领子正要离开,就听妾颤颤巍巍问道:“这位贵女,姓谢呀?”说着她突然加了一句:“陆家那个捡来的,不就姓谢?”她本想说假千金,当即改了口。
知州老爷本就觉得自己这个小妾甚是娇憨,这会儿真是憨过头了:“天下姓谢的多了去了,人贵女悄悄为国祈福,悄悄,知道什么叫悄悄吗!”那肯定不会用本名,说不定是用的法号呢。
小妾赶紧点头,表示懂,可她忍不住又来了一句:“听说镇北大将军长得极好.....”
知州老爷看着小妾不说话。
小妾赶紧表明:“妾是想说,极好肯定不是一般的好,陆举人那个妹妹,老爷是没见过,妾跟着夫人远远见过一次,长得就是极好!”
什么极好,怎么又说到长相了,贵人是长相好就能当的?知州老爷糟心地看着自己这个八卦的小妾,“贵人那是血统好,自带贵气!”简称会投胎,胎里就定下的好命。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伺候着夫人,在夫人面前机灵点,别给老爷我找事了。”说着知州老爷大步一迈,离了这里。
这小妾恭送着老爷,嘴里还念叨道:“人家不光姓谢,人家名字里还带着个音呢。”旁边丫头是个上进的,是个识字的,这时候忍不住道:“姨娘,不是一个字呢。”
镇北大将军那个“殷”可不好写呢,她从未在拜帖里见过临城有人名中带这样贵气的字的。
下人间自有其网络,很快这位小妾闹的笑话就给知州后院的人都知道了。
“她怎么想的,陆家那位小姐连做陆家千金的命都没有,还能跟金陵贵人攀呢?”知州夫人身边的婆子这时候还忍不住笑。
知州夫人已把家里安排妥当,难得坐下来听两耳朵闲话,说到这个陆家假千金,她端着茶杯摇了摇头,为了这位小姐,后头的大姨娘还跟老爷闹过。不为别的,就为了老爷居然动了让庶出的大儿子娶陆举人这个妹子的心思,可把大姨娘给吓坏了,跟老爷好一场闹。
提到这事儿婆子撇嘴:“三公子都能跟赵家订亲,大公子跟陆家,还委屈上了。”每每说到这个大姨娘,婆子就替自家夫人委屈。他们夫人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他们老爷当年也不过是秀才家考出来的,结果进了门才知道老爷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死活给抬成了姨娘。
为这事,早些年夫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那时候年轻,心高气傲,跟老爷闹,结果前头三个公子都是姨娘房中出来的长子二子都是大姨娘生的,三子也是大姨娘那边抬起来的丫头生的。夫人可算长大了,学了乖,才慢慢重新把老爷的心笼住,有了四公子和五公子。
知州夫人想着这些旧事,也不过是淡淡地笑,当年疼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她再次摇了摇头,她只盼着儿女好好的,过日子就是了,哪有这么多花头。
她嗅了嗅茶香,这是一会儿要用来招待贵客的茶叶。这贵人,虽只是国公府的嬷嬷,可金陵来的奴才,都是能攀着关系通天的主儿,更不要说这嬷嬷还是殷国公府的旧人。
外头只知道传唱镇北大将军的故事,其实上头早就翻天了,这镇北大将军就是当年被奸臣污蔑畏死苟活的殷家将军,人家是卧薪尝胆忍辱潜伏在北蛮,十年含辱,一朝雪耻,建下了不世功勋。
当年眼看就要彻底完了的殷国公府,如今已经起来了,但凡跟殷家有关的,都是一丝也轻慢不得的。
“这茶定然是好的,陆举人送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婆子在一旁道。
“是好茶。”陆夫人慢慢啜了一口,“大公子这个亲,成不了,也是好事。”
大姨娘仗着自己跟老爷的情分,跳得是高,人也聪明,可这次到底是看走了眼。她还是小看了这位陆家大公子,也小看了这位公子与他妹子的情分。知州夫人自己也是给人当母亲的,她明知道好,也不能坏孩子姻缘,可人家亲娘铁了心不要,她也懒得多说,她有那劲儿,操心自己孩子不好。
婆子倒不这么看:“就是陆举人对这个妹子再好,也不成的。”婆子摇头,世人还是看出身重名分,再好那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陆家女,说白了连到底是谁家的女儿都说不清。外头那些刻薄人提起来都称假千金,鸠占鹊巢的假货,话难听,理儿却没错。
知州夫人也听过这些话,此时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只是我瞧着那孩子,确是个好的。”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眼下他们还有大事要准备,说到这里也就算了,话题一转,还是如何待客。来人既是贵人家的嬷嬷,也是带着圣旨来的,可不敢有一丝疏忽。
别说知州老爷的小妾,就是稳重的知州夫人,也很想知道这位为国祈福的国公府小姐到底藏在哪个庙里。
临城城门处,日头已高高升起,远远能看到车队过来,知州老爷赶紧从轿子里出来,两边进城的人都停下,这时都在两旁张望。
远远过来的马车中,坐着一个满脸严肃的嬷嬷,她一次次撩帘往外看。此时听到临城到了,刻板的面容好像一跳,这次她把一旁窗帘撩开得大了一些,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嬷嬷的手都在抖。
嬷嬷旁边的丫头年龄该不小,眼角有了纹路,一看她梳的发就知道是自梳不肯嫁人的。这丫头名叫偃月,当年自家小姐从殷国公府嫁到谢国公府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岁月如梭,如今,当年那个一心盼嫁的小姐坟头的花开开落落都不知几回了。而她这个被小姐笑嗔只会贪嘴吃的小丫头,都已有了皱纹了。
偃月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孙嬷嬷。
孙嬷嬷转头,看到偃月,是一样的近乡情更怯。这一晃呀——
孙嬷嬷蠕动了嘴唇,眼睛发涩,一晃她们小小姐丢了就十年了。
偃月的手冰凉,她害怕,十年前她们甚至跪到了继室夫人那里,老太太那里不让跪了呀,她们没法子,没人求了,求到了扶正的新夫人那里,就求着再找找,她们小小姐那么小,得多害怕呀,怎么能不找了呢。
那时候殷国公府垮了,男丁除了尚在襁褓中的,都死光了,全靠着一帮子妇孺到处找关系托人去寻。又不敢给外边人知道是他们音音小姐丢了,给人知道就是找回来,她们小姐名声也完了。殷国公府老太太病得呕血,含着血说完了也得找。
十年前都找不到,这次真的能找到吗?这位陆家的小姐,真的是他们的小姐吗?
孙嬷嬷道:“必然是的。”
她冷笑了一声,十年前找不到,是因为没人上心。十年后能找到,是因为连陛下都上了心。镇北大将军就要还朝,镇北大将军最疼的孩子都不曾给上心找过,就是皇帝陛下也亏心呀。
殷国公府人丁零落,能战的男丁都战死沙场,她们老夫人活着的就剩下一子两女,大小姐做了皇后也早逝了,以为二小姐嫁到没什么野心的谢国公府就能过安稳太平的日子,哪知道——
孙嬷嬷看着越来越近的临城城门,一遍遍对偃月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