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生意还是科举,再要紧,也不比哥哥身体。”
“哥哥不要这样辛苦。”
一句句都是从心窝里掏出来的关怀,音音很少说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是真的担心。陆子期看着她仰起的小脸,慢慢点了点头。
他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笑了笑,摸了摸她发上的珠钗,就带着钱多离开了。
看着哥哥大步离去的背影,音音没动。直到旁边橘墨递上来她的小鞭子,问小姐是不是一会儿先去甩鞭子。
音音拿鞭柄轻轻按着手心,笃定道:“哥哥有心事。”她昨儿就看出来了,可就是亲近如大哥,他自个儿不愿说的心事,她又凭什么去探求呢。
橘墨看周围没旁人,才敢低声问了句:“大公子能有什么心事呢?”大公子那么厉害。
“总觉得不是秋闱。”
“那是啥呀?”橘墨忍不住伸头问,这可是无所不能的大公子。
音音拿鞭子轻轻敲了敲橘墨的手背:“不怕大少爷了?大少爷的心事也敢打听了?长个儿了胆儿也跟着肥了?小姐我都不敢问,你都敢了?”
橘墨挠了挠手背,吐了吐舌头:“那奴婢不是看也没旁人嘛。”要是有别的人在,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别说大公子的心事,大公子的什么事儿她都不敢打听。
音音甩了一下小鞭子,看着没了人影的院子,春光一片。
心道:不是生意,不是春闱,那么就可能是——春心动。
说白了,想娶媳妇了。
如今清晖院的大事,不就是她和哥哥的嫁娶。
她哥哥毕竟还是比她正常,这反应才跟话本子上那些才子一样。至于她,那些佳人的心思,她是真不懂。她只关心,将来嫁过去的人家,能不能别打她嫁妆的主意。打,可以,但好歹别都算计上,至少给她留出够她一辈子享用的。
谢念音暗中观察了一阵子,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秋闱固然是要紧的大事,但她哥哥是谁!她哥哥是会为了秋闱苦读的人,但绝不会为了秋闱苦闷!
橘墨看着坐在秋千架上咬唇皱着眉头的小姐,已经好半天了,也不知小姐在想什么,她也不敢打断。
“橘墨,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清晖院里新添的这几个丫头——”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姐,有些话音音觉得自己不该懂,但其实她还真懂,她跟赵红英私下里看了不知多少话本子,多不入流的都有.....
橘墨赶紧机灵地表示自己懂小姐说什么:“小姐呀,这几年年头真的好了,新买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奴婢那时候不是不水灵,是饿的——”
谢念音顿了顿,“你觉不觉得她们太水灵了一些?”
橘墨立即很懂地点头:“绝对都是吃白面馍吃出来的,小姐呀我告诉你,她们只怕连杂粮窝头都没吃过!”
音音吸了口气,瞧着自己的贴心丫头慢慢道:“如今大家日子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呢。”
橘墨点头:“就是有些年头不好,咱们临城周边也都不怕的,都知道咱们公子是大善人,有咱们的粥厂在,绝不会让咱们临城的百姓真饿死。”
“对对!”一说到粥厂,音音就想到了正事,顾不上继续探讨那几个格外水灵的丫头了,“我跟珠珠正想着动员李员外家也往粥厂捐钱呢!”
说到这里音音抓住秋千架子起身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找李小姐玩。”听李小姐说他爹六十岁还添了个儿子,正要给寺庙塑金身积攒功德呢。有那个钱,捐给粥厂不好,等到冬天给人吃了喝了,不比给石头雕像穿了好.....
一直到音音换好衣服出门,才想起来自己被橘墨带偏的思绪,她本来是想跟橘墨讨论什么来着.....
看到院子里正跟小丫头抬水的正是新进来的小莲,谢念音一下子想到了:这绝对都是钟大娘一手安排的,瞧瞧这几个花红柳绿的漂亮丫头子,看得她眼睛都花了,真可谓环肥燕瘦各种美都给安排上了。
这能是光吃大白面饼子吃出来的?她不信,这绝对是钟大娘精挑细选的!
不过转念一想,谢念音又觉得不对,就是钟大娘着急哥哥的亲事,也不该是挑选好看的丫头呀,她大哥又不能娶个丫头,肯定是往外去挑临城有名有姓的小姐呀!
哪有正妻还没娶进来,先安排上几个绝色的.....本来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就受影响,再这么安排不是更没谱了。
可见音音跟赵红英看的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只是不入流,真没有下流的。毕竟给小姐偷偷摸摸买话本子的下人,就是再借一百个胆儿,也不敢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带进来,给上头主子知道还不揭了他们的皮。
音音叫住了抬着水泼泼洒洒往前走的小莲,仔细看,十五六的小丫头唇红齿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的,里面跟落着星星一样,这真是吃白面馍吃出来的?.....
一直到傍晚,音音忽悠完李家娇小姐回来,一拍额头:她懂了。
她知道清晖院里新添的这几个绝色丫头是怎么回事了!
此时日头已完全落下,暮色涌上来,音音一听哥哥回来了,还是规规矩矩款款而行,进了清晖院,估量着清晖院外的人再不可能看到自己,当即提起裙子就往花厅跑。
边跑边琢磨还边埋怨自己,丫头都来了半个月了,她怎么才想到!清晖院里突然多了几个绝色丫头,不是为了哥哥,那肯定是为了自己呀!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进花厅,就看到坐在八仙桌旁正听钱多说话的哥哥,音音刹住步子,一停下就觉鼻尖微微有了汗,来得急了一些。
钱多把陆家大大小小的事儿汇报完,就往旁边一站,陆子期翻着手边的花名册子,没抬头直接问:“怎么这么急?”
急?这么大的事儿还瞒着她,她能不急嘛!
音音这时又看到正在俯身缓缓斟茶的新进丫头茉莉,风姿楚楚。她的橘墨,倒茶就是倒茶,人家茉莉倒茶就是一幅画,美成这样,她又不瞎,居然还瞒着她!
好歹按捺着等着茉莉画一样出了花厅,音音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喊了哥哥,陆子期这才抬头看她。
雪肌飞红,眉尖微簇,樱色红唇轻启:
“哥哥,我都知道了!”
一句话成功让一直淡然的青衫公子面色微变,陆子期看着音音了然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知道什么?”
陆子期的眸子漆黑,黑得不见情绪。
此时花厅里只剩下守在门边的钱多和橘墨,端着点心送来的茉莉被钱多挡在了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