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雨嘉一副小大人样:“你们领导没教过你怎么送奶吗?”
小宇听得握紧拳头。
谢小龙却依旧笑呵呵的,“那我应该怎么送?”
黄雨嘉傲慢地朝客厅的桌子抬了抬下巴,“自己放进来。”
谢小龙点头,但正要抬脚进去,黄雨嘉夸张地叫起来,“你鞋这么脏!”
小宇急了,“你!”
黄雨嘉朝他看过来,眼中的鄙视毫不掩饰。两人之间差着好几岁,小宇还没海姝高,比黄雨嘉更是差得远。
谢小龙挡了小宇一下,满不在乎地把鞋脱掉。
黄雨嘉并没有拿出拖鞋来让谢小龙换上,而是站到一边,冷漠地看着。谢小龙赤着脚,大步走过去,将牛奶放好。笑道:“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黄雨嘉不悦地看看地上,还是觉得地板被踩脏了,她似乎想要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比如叫谢小龙将地板擦干净。小宇眼睛冒火地想,只要她敢这么说,他一定冲过去揍她,管她是不是厂长的女儿。
但或许是对谢小龙高大的身躯有些发憷,黄雨嘉到底没敢这么说,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走吧。”
下楼的路上,小宇跑得很快,谢小龙在后面笑着喊:“怎么了这是?”
小宇生闷气,不肯说话。谢小龙缓缓骑着自行车,跟在他旁边,“上来!”
“不!”
“哟,骨气小伙儿!”
不提骨气这个词就算了,一提小宇就更窝火,终于发泄了出来,“她那么对你,你干嘛听她的?就因为她爸是厂长吗?”
谢小龙笑着说:“她一个小姑娘,也就比你大几岁,我跟她生什么气?你这么不听话,我生过你气吗?”
小宇嚎道:“这不是一回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小龙点点头,“嗯,这确实不是一回事。”
小宇糊涂了,“那你……”
谢小龙停下自行车,“你是我的孩子,她只是个陌生人,怎么会是一回事?你要是犯了错,我会教育你。她没礼貌,小小年纪耍架子,那是他们家的事,自然有他们家的人去管教他,我费什么力气?”
小宇气鼓鼓地说:“他们家才不管,她就是他们家惯出来的。”
“那就更不关我们的事了不是?”谢小龙说:“自己家长不管,那就由社会来教育吧。”
当时,小小年纪的小宇还听不懂谢小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谢小龙再未给高管们送过牛奶,小宇也没有什么机会遇到住在九村领导房的黄雨嘉。
海姝来过暑假时,受邀参加黄雨嘉的生日会,他想跟海姝说别去,但那时他和海姝还不算特别熟,话没说出口。下午海姝来找他玩,他说:“你不是去参加生日会了吗?”
海姝瘪着嘴说:“好无聊,我想看你做面具。”
他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唇角,海姝觉得莫名其妙,“小宇你笑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
听完谢惊屿的回忆,海姝才知道有这么一段,她和黄雨嘉的交集屈指可数,知道黄雨嘉恃宠而骄,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黄战勇对女儿的溺爱也许到了病态的程度。
忽然,海姝感到背脊轻微发凉。越是被父母过分宠爱的孩子,越是不容易长大,小时候物质条件太好,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失去了所有,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谢惊屿被特勤带走后度过了一段封闭时光,当他挣扎着走出来时,碗渡街的调查已经停止。他所知道的与海姝大差不差,但身在特勤,他可以打听的细节比海姝多。
因为对黄家的怨愤,当他得知当地警方抓了黄战勇后,极力想要说服曾文队长,谢小龙的死可能就是黄战勇干的,因为黄雨嘉很讨厌谢小龙,黄战勇这个当父亲的会为了满足女儿而干任何事。
曾队却告诉他,不是这样,黄战勇虽然谋杀了正厂长,但是没有任何线索表明,谢小龙是他杀的,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对付特勤。
他嘶吼着说就是黄战勇,不信把黄雨嘉找来对峙。曾队说,黄雨嘉很可能已经死了。
海姝惊讶道:“死了?”
谢惊屿说:“如果高明雀真是黄雨嘉的话,那她就还幸运地活着。”
海姝轻声道:“幸运?”
“是,幸运。”谢惊屿说:“因为她的母亲,那个音乐老师,想带着她一起自杀。”
这是一段海姝不知道的过往。
黄战勇没有立即被捕,警方对他的调查持续了一段时间,厂区是个小社会,你得势时,你周围全是捧着你的人,一旦你成为阶下囚,看不惯你的人立即蜂拥而至。
黄战勇虽然会做表面功夫,但他看不起工人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他的妻女更是拿鼻孔看人。现在他被调查,工人们都觉得他完了,黄家完了,于是聚集在黄家门口,泼油漆、堵门,黄雨嘉不敢再去上学,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黄战勇的妻子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人们骂她是个贱.人、贪污犯。
在二十年前,贪污两个字是相当严重的骂名,她是大贪污犯,黄雨嘉是小贪污犯。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在碗渡街生活,但当她带着黄雨嘉回娘家,哥嫂也对她们避而不见,不想被周围的人戳脊梁骨。
她们无处可去,她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黄战勇用贪污的金钱让她们过了十多年优渥的生活,在炮弹厂,她们就是上流阶级,现在她猛然发现,失去黄战勇,她连养活女儿都做不到。
不久,黄战勇被宣判,房子、一切财产被清算,工人们冲到黄家,一番□□,黄雨嘉被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断了骨头。
但这其实只是其中一种比较温和的说法,还有一种可能是,黄雨嘉母女被几个工人轮jian了,而其他工人们,包括他们的妻子,都是沉默的帮凶。
黄雨家母女离开碗渡街时,已经遍体鳞伤,黄战勇接受的是法律的审判,她们接受的却是更加残忍的群众审判。
一个月后,杞云市东边的小镇有人报警,说在海边发现了一具被冲上岸的尸体,正是黄战勇的妻子。
镇民说,死者带着一个女孩来住了几天,她们的状态看上去非常奇怪,几乎不与人说话,像是游魂一般。暴雨天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们了,大概是交不起房费,去别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