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星抛抛钥匙,“嫌我打搅你思考是吧?行,我走。”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海姝送她到电梯口,“改天去你家吃蛋炒饭,增加点烟火气。”
隋星笑道:“想你的案子去吧。”
关上门,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海姝没急着收拾,掀开沙发上的防尘布,往上面一趟,任由思绪空荡荡地飘着。
太累了,本以为周屏镇案和大学生失踪案解决后,能好好歇一下,但这竟然才是一个开始,是她深入灰涌市黑暗的入场券。她闭着眼,脑海里浮现出荀苏苏,忽然激动地坐起来。兴奋感像是有时差,这才开始搅动她的血液。
她想不出荀苏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她们明明没有交流过,和荀苏苏的累累功绩比起来,她就像个刚开始学步的小女孩。
市局提供的房子不大,家具很少,这正好对了她的心意。她开始铺床,做简单的扫除,本打算开音乐分析案子,思维却被荀苏苏占据。
她是什么时候以荀苏苏为目标?是什么时候想要成为一名刑警的?
说来好笑,其实小时候,她的梦想是成为国际巨星,拖着银河一样长的裙摆,在闪光灯云集的舞台上一展歌喉。
想到那番景象,她不由得笑起来。
小女孩的梦想总是五光十色,并且认为将来的自己一定能够实现。那些年外国文化在国内遍地开花,电影院放的是欧美大片,电视台播的是岛国动画片,大街小巷的音像店唱的是英文歌。海姝瓷娃娃一个,妈妈经常给她烫个一次性卷发,穿上公主裙,跟着电视里的歌星摆造型。海姝自己也爱美爱表现,学校有文艺活动,她次次都会上去唱歌。
那时她是真的相信,自己是下一个国际巨星。
海家虽然不是杞云市最富有的那一戳人,但生活也相当宽裕。妈妈留过洋,在外企任要职,爸爸在大学任教,全家都很体面。海姝说自己要当明星时,爸爸皱了皱眉,妈妈却十分支持。
变故是在那一年突然发生的,国际巨星的梦想也是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妈妈一向很瞧不起爸爸家里的穷亲戚,觉得他们不思进取,躲在炮弹厂老厂区里面,过着几十年一成不变的生活,却觉得这是铁饭碗。过年走亲戚,妈妈经常以工作太忙缺席。海姝听小姑说起厂区的趣事,想和小姑回厂区过寒暑假,妈妈也不准。
但8岁的暑假,妈妈反常地主动问:“姝姝,想不想去姑姑家过暑假?”
她太高兴了,马上推出自己的小行李箱。妈妈帮她收拾要带走的裙子时,她跑到书房,扑到爸爸身上,“妈妈准我去小姑家啦!”
她觉得爸爸应该很高兴,但爸爸的神情她看不懂。
在碗渡街的暑假起初有些无聊,但和小宇成为朋友后,她就顾不上无聊了。小宇是她最忠实的观众,他们在江边找了块大石头,把那里当做舞台,她在晚霞的辉煌里唱着刚学来的歌,小宇坐在小石头上面无表情地鼓掌。
鼓掌也是她遥控的,“小宇,这时你该拍手了。”
小宇的掌声比江水还响。
“小宇,你欢呼一下。”
“嗷——”
她笑出了眼泪,“小宇,你这是狗叫!和大黄学的吗!”
小宇臭着脸,但又换了种欢呼法。
她笑得更厉害了,“这是人猿泰山!”
“……”
小宇不捧场了,转身收拾道具——那些用硬纸板画的,很漂亮的面具。海姝追上去,帮小宇拿着金箍棒。两个小孩逆着晚霞在江边踢着水走。晚霞很慷慨,在它的天空之下,万物都是璀璨的,白天平平无奇的江水也变得像价值连城的金子。
小孩的话题十分跳跃,一分钟之前海姝还在哄被自己闹生气的小宇,一分钟之后她已经说起自己远大的梦想了。
“小宇,你说我可以当上国际巨星吗?”
不等小宇回答,她又说:“我们是好朋友,你要是打击我,你就会失去你唯一的朋友了。”
说完,她有点后悔,偷偷看了小宇一眼。
小宇是碗渡街的异类,厂子里狗都呼朋引伴ЅℰℕᏇᎯℕ,但小宇总是一个人玩。海姝学校里也有这样的小孩,但他们要么长得不好看,要么脏兮兮的,大家都不爱靠近他们。
小宇一个白净的小男孩,也没有朋友。
海姝问过小姑,小姑说那孩子从小就不跟人玩,但很聪明,子弟校所有孩子都考不过他。海姝觉得小姑还是没有解答自己的问题。
“当得上。”小宇说。
海姝刚才走神了,“啊?”
小宇停下脚步,看向她,认真地说:“你当得上国际巨星。”
海姝很开心,还有点激动,追着小宇说:“为什么啊?”
小宇说:“因为我得有一个朋友。”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海姝笑着用金箍棒敲他脑袋,“那你长大了想当什么?”
小宇不吭声,江水把远处孩子们的打闹送来。
海姝自顾自地说:“小宇,你画儿画得那么好,想不想当个画家?”
小宇说:“瞎画。”
海姝太会吹捧人了,“哇,瞎画都画得那么好,那好好画岂不是要成国际大画家?”
国际巨星和国际大画家。
小宇终是被她逗乐了,低头笑出声来。
海姝大摇大摆地在前面走,忽然转过身,伸出右手,“来拉钩。”
小宇错愕,“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