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分05秒, 画面动了,先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经过, 其中一人回头看,似乎是在等人。3分23秒,一个穿着短袖运动套装、背着斜挎包的女孩走入镜头, 她披着头发, 左右观察, 显得十分紧张。
海姝轻声说:“柳湘。”
视频上的时间清晰显示, 此时是7月30号下午2点, 而柳湘下地铁,完成支付的时间是上午10点半。虽然中间的三个多小时她去了哪里不好确定, 但她出现在月升山庄的时间和警方此前的推断对上了。
西装男子和柳湘说了什么,柳湘露出拘谨的笑,跟着他进入别墅。
此后是一段很长的空白,视频是经过了剪辑的,中间快进,到下午3点50分时,广永国和另外三个接受过问询的中年人出现,他们有说有笑,很像赴宴前的样子。
画面切换到别墅内部,变成九宫格,有安静的走廊、无人的休息室、整洁的卧室、热气弥漫的人造温泉……
中间的画面里,柳湘再次出现了,她已经换了衣服,此时穿的是白色的蕾丝睡袍,时间显示是下午5点。
“不是睡袍。”隋星握紧了拳头,“在很多人眼里,这是公主裙。”
柳湘的发型也有变化,长直发被烫卷,别着小巧的发夹,有人给她化了淡妆,让她看上去像个天真的洋娃娃。她站在没有第二个人的欧式房间里,提着一个精美的名牌包,但她的脸上只有害怕。
其他画面里出现广永国等人,他们坐在充满禅意的茶房,正品着昂贵的茶、把玩茶具。
“这是……”海姝按下暂停,将画面放大。广永国等人围着的是一张摆满茶具的桌子,上面曲水流觞,有假山有亭台,还有各种供把玩的茶宠。一些喜欢品茶玩茶的人也会在家里或者公司摆上这么一套,展示自己的风雅。
海姝自问不是懂茶的人,但也一眼看到,那些假山亭台上,有绝不是正常茶宠的东西。
他们将那些拿在手中,像是在拨一串佛珠,脸上却是令人作呕的贪婪。
隋星说:“这些人……都心理b态吧?”
海姝在鼠标上点了下,视频继续播放。此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9点13分,画面切换到最初的场景,广永国等人先后出现,纽扣扣到了最上一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却都是一脸满足。
而另一个画面,柳湘脸上头上湿漉漉的,穿着浴袍站在一个房间——不是欧式风格的那一个,这个更窄,除了桌子凳子,看不到别的家具。
她很长时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到她身上有伤。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过去几个小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经将她杀死了,现在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躯壳。
80分钟视频的最后,时间到了11点06分,柳湘跟在西装男后面,游魂一样从别墅走出来,穿的是她下午来时的衣服,但她整个人的精神塌下去了。
视频播放结束,隋星难受得捶桌。事实上,视频并没有任何侵犯画面,剪辑得甚至有些抽象,但身为女警,她完全想得到柳湘经历了什么。
“柳湘这样的孩子,太容易被控制,他们根本不担心她会说出去,一点点威胁,再加上金钱,就能让她保持沉默,并且一次次走上接她的车。”海姝眼前浮现断断续续的画面——柳湘回到假期里无人的宿舍,反复想到那些恶心的事,她挣脱不开,他们会怎么警告她?
我们有你的照片,你敢说出去吗?我们会将它发给你的同学、你的姐姐。你想和我们作对?做梦吧,你只是个不打工就没有学费的穷学生。这些钱够吗?乖,听话一点,你也不想让你姐姐过得更加辛苦吧?
就算有人不惜一切揭发了他们,可仍然没有用,因为他们并没有构成实质上的侵犯,柳湘后来的尸检报告就是证明。
海姝忽然明白不久前困扰她的问题,月升山庄和龚照不一样,客人普遍在50岁以上。他们渴望的不是占有某个男孩女孩,他们甚至没有能力,因此更加龌龊。
视频还需要继续鉴定,海姝请示乔恒。乔恒看完后也是一脸讶异,大骂这些人无耻。
“有人盯着月升山庄,他应该不是真心想帮助警方,广永国背后有大问题。”海姝说:“但这视频出现得很及时,广永国以前否认见过柳湘,现在看他怎么说。”
乔恒却道:“你刚才也说了,发来视频的人不一定是要帮我们。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牵着警方的鼻子走。”
海姝说:“是个陷阱。”
乔恒说:“那还要跳吗?”
一阵沉默之后,海姝说:“这个视频,能让广永国承认柳湘曾经在月升山庄‘工作’,此事导致柳湘自杀,柳湘自杀又牵扯到大学生失踪。乔队,既然有人递来线索,我没有放过的理由。”
乔恒站起来,“每一步都要小心,我们现在就站在陷阱的边缘。针孔摄像头和这次的邮件都太蹊跷。”
海姝点头,“我明白。”
视频在问询室播放,看到柳湘出现的一刻,广永国的表情就扭曲狰狞起来,看到桌上的茶具,他的呼吸声已经急促响亮得像头水牛。
海姝说:“广厂长,你还有什么话说?”
广永国骇然地说:“谁,谁给你的视频?”
海姝说:“现在是我向你提问,你不是说没有见过柳湘吗?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别墅里?”
这视频的出现对广永国的震撼是致命的,他一定清理过所有监控,认定警方不可能得到任何视频音频,就像他对警方搜索山庄无果很有信心。
所以看到视频,他一下子乱了章法。海姝故意不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之类的问题,仿佛已经知晓详情。
“月升山庄为你这个岁数的人服务,你用各种手段找来柳湘这样的女孩,她们年轻、漂亮、没钱、比较简单,游乐场就是最方便你寻找猎物的地方,一旦将她们骗到山庄,你就等于控制了她们。”
广永国坐在椅子上发抖,海姝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慌张,继续道:“我给你一个机会,目前我掌握的‘特殊客人’还不多,需要你配合调查。”
广永国停下哆嗦,静静地与海姝对视,“柳湘的死,你赖不到我头上。一切发生在月升山庄的事,都遵循自愿原则。”
海姝皱起眉。
“我承认,柳湘的确在山庄‘服务’过一段时间,但山庄支付给了她相应的报酬,也没有客人伤害过他。”广永国缓缓道:“她自杀我很遗憾,现在的大学生,心理都太脆弱,动不动就想不开。柳湘她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成年了。”
海姝说:“所以你承认,月升山庄的确向客人提供了非法项目?”
广永国低头不语,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我没有杀人,你说的柳湘自杀、薛什么失踪,都与我无关。”
广永国交待了一批客人,又给出一份“茶女名单”——他们将柳湘等人称作“茶女”,寓意能够随意把玩。刑侦一队立即行动起来,抓人、核实。“茶女”大多是成年不久的女生,也有极少数男生。
他们说,起初根本不知道去山庄是提供那些服务,以为只是端茶送水,顶多陪酒。因为急需用钱,他们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推了出去,甚至害怕被别人抢走机会。可是被送到那些客人们面前,他们才知道和想象的不同,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有的人适应良好,有的人痛苦不堪,可丰厚的酬劳和权力威慑让他们选择沉默和服从。
在问询中,有人提到某些客人格外残酷,活人已经无法满足他们。
海姝立即问:“有人被虐待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