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巳时方到大家便动身。大门一开,原本欢欢喜喜的一群人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守在门外的村人,他们脸上满是悲痛。
俞进士家即将举家搬迁至皇城,村人们一大早便携村长前来, 只想送他们一程。一想到日后俞进士一家不在渔村,心里头都没了底气, 安全感尽失。
“禾老弟你放心, 我们会替你看好两座山。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可尽管说来, 村人们定帮你妥善处理好!”
村长握紧俞禾的老手, 两个处了一辈子的友人即将分离,多少会有些感伤。尤其俞进士父子于关丘渔村有恩,大家有恩报不得, 只觉欠了俞进士家恩情。
“我这边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没甚可操心的。倒是你, 一把年纪了可仔细点身子,别待我归来你已喝不动酒。”
俞禾眼眶红润, 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几日他只要一想到即将离开渔村便闷闷不乐,虽说自己在渔村下不得海实属异类, 可从未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过自己,所有人待他如初。不管大家是不是看在他进士儿子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他是受到善待的。
“老家伙,哪儿的话!放心吧,哥儿等你。你们且快些出发,莫要耽误时辰。”
村长见不得俞禾这幅模样,搞得他也忍不住鼻酸,这便开始赶人。
原本是一家子出发,出了家门却成了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向码头行去。本因即将迎来新生活而雀跃的一家子,在村人不断的嘱咐下,心里头不由变得沉重,生出许多不舍。
这里毕竟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啊!
比起未知的未来,这里是他们根!
尤其惜悦,在见着候在码头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金豆子说下就下,直直扑进外祖母怀中,哭的惨兮兮。
“乖孩子快别哭,咱们只是短暂分离,待这边交代清楚了咱们就过去找你们了呀!”
在陈红玉眼里,惜悦永远是那个爱哭鼻子娇娇气气的小奶娃。她最见不得小家伙哭鼻子,好声好气的哄着。
都说会撒娇的丫头有糖块吃,她的几个外孙女中,只有惜悦总喜欢粘人撒娇讨宠,嘴甜得像蜜一样,永远像长不大的小奶娃,陈红玉自然要多宠她一些。
其他几个外孙女自然也是宠的,只她们各有性格,都已不再粘人。
大丫头自小懂事,大了更是温雅贤淑,知书达理,谁见了不夸上几嘴,自小到大就从未叫人操心过。
二丫头性子野一些,更喜无拘无束的生活,整日跟个男娃子似的,倒有几分英气。偶尔闯闯祸,最让人操心的反是她。
三丫头受母胎所累,生来身子骨便差一些,时常缠绵病榻,胆小腼腆,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实在叫人心疼,大家待她自然会多照顾一些。
至于惜悦嘛,看着确实像被宠坏的丫头,刁蛮任性骄里娇气又受不得委屈,否则一准掉金豆子。可熟知她的人才知道,小丫头心思细腻,比任何一位姐姐都要来的贴心。她遇事总能思考在前头,未发生的事她能先预判,并做好应对措施。这点倒是帮了不少忙,让大家少走弯路。
听得外祖母的话,惜悦昂头挺胸,哽着声音警告:“那你们要快点,等久了我要生气的!”
陈红玉只得笑着道好。他们确实有此打算,只一时间脱不开身。省城那边,他们已去信给长子,待他那边交代好也会一并去皇城发展。
去皇城倒不是为了赚那几个银钱,只是放不下女儿一家,怕他们在那吃人的地方受人欺辱。自家虽无权无势,可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有的是家底。
“我们先去探路,我会帮母亲留意店面,母亲可要说到做到。”
在陈红玉面前,黎皖姝尽显小女儿娇态,看着像离不开母亲的小姑娘。
“母亲何时骗过你?好了,莫再耽搁,你们快些上船。去到皇城难免要走礼,我给你们备了不少这边的土特产,都是我和你父亲亲手做的,别处买不到,送礼最好不过。”
哪怕知晓女儿一家不缺银钱,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准备好,她仍是不放心。
“嗯,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耳听母亲的叮嘱,黎皖姝不由感伤,眼眶立时红润起来。
未免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俞逞抓紧作揖告辞:“我们就此拜别,万望诸位保重身体!”
一行人上了船后留在船板上同村人挥手告别,码头黑压压一片,着实壮观。
俞花和杨燕茹站在人群中间,与他人的依依不舍不同,二人眼中更多的是愤恨。杨燕茹最终都没能讨得俞麻欢心,让她将之一并带走。
“茹儿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外祖母就会来信让你过去,不信咱等着!”
回去的路上俞花说的信誓旦旦。以她对母亲和长嫂的了解,长嫂定不可能让野狐狸以外的人入主大侄儿后院,母亲到头来还是会接茹儿过去。
她有十足的自信。
船上众人挥别村人后,心情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低沉,原本满心期待新生活的心情也变得忐忑。但人终究要向前看,黎皖姝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开始随言管事了解将军府的一切事物。
黎皖姝每日不是看账本就是了解各大官员,包括官拜几品,家中人员情况以及各自喜好。言管事本事当真大极了,甚至连各家的隐秘事儿都给挖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腌臜事,行为下作之人居多,真正一清二白的倒有几户,但与之相比真是少得可怜。
黎皖姝看着看着,倒是看出几分趣味来,跟看话本似的,行船的日子也便不再枯燥。
不过正事耽搁不得,黎皖姝已经想好了,去到皇城该如何安排几房的生活。
若让他们在家当主子,只怕不捎几日便萎靡不振,他们兴许更愿意随公爹去田里干活儿。所以黎皖姝打算根据他们各自的喜好和能力,给他们安排几间铺子让他们去打理。也不怕他们做不好,可先寻人教导他们,若做的好就给他们分成。
有了这打算,她便召集二房和四房前来相商。有长嫂的一席话,他们瞬间觉得生活有了指望,自然高兴万分。
而几个小辈呢?在船上的日子也颇为滋润。男子习武练剑把酒言欢,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身边又有人侍候,小日子舒坦的不行。
未免他们被养成执绔子弟,俞沐三不五时前来敲打敲打,务必让他们把好本心。
至于俞禾,他是认得几个字的,此时一门心思专研种田之道,只等到皇城便大展身手。
那姑娘们呢?刺绣作画,投壶踢毽子等,能玩的可就多了。有了下人的她们再不用凡事亲力亲为,家务活儿再不曾碰过,过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舒坦日子。
这一日,日落西斜时,一大家子皆于船板上乘凉。有说有笑,实是温馨。像这般大的家族能够一家人一条心,和和美美属实难得。
此时惜悦坐于贵妃躺椅上,偶尔有人往她嘴里送葡萄,悠哉悠哉。耳边传来阿兄极具穿透力的磁性声音:“去到皇城若有人取笑欺辱你们当如何?”
声音低低浅浅,却足够叫所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