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里,都是寒风大雪。
定安道,幽州,大雪纷飞,酷烈异常,不说寻常百姓,便是大户人家,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怜生教的起事,比之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迅猛,几乎是一夜之间,三州十八府,已尽入‘闯’旗之下。
但作为最大的得益者,李闯,却远不如他人想象的那般喜悦,相反,他心中的厌憎,却是与日俱增。
“一月而已,冻死百姓十三万人!”
不大的院落之内,一派肃杀之相,闯军之中的诸多文士幕僚,面对自家主公的怒火,一个个噤若寒蝉。
“十三万人,十三万人!”
上好锦袍之下,李闯手指都在发颤,脸色铁青。
过去的数年里,定安道死了太多人,可那时,他尚可用城池未定来安慰自己。
可如今,除却定安道城之外,三州十八府尽入他手,还死这么多人,就是他无法接受的了。
被裹挟拥簇着起事,他心中茫然惶恐,也曾自醒自问却不得要领,可至少,他不是为了杀人而举事。
深深的看了一眼屋内只会说‘将军息怒’的废物,再联想到卷宗中那位西北王的功绩,他心中烦闷之余,又生出了莫大的挫败。
“滚吧!”
摆摆手,让一干人退去。
“唉!”
他轻声一叹,走到后厅,小小的屋内,一身着白衣的文士,正自斟自饮。
“郑先生,你见过那位西北王吗?”
自提了一杯酒水,李闯心中有些茫然,又有些自惭形秽:“我曾见过那位西北王,他武功盖世,为武人,他果决而豪迈,敢为天下先。
为人主,他肃清吏治,丈量土地人口,境内律法森严,上下一体……”
“与这样的人相比,我,我……如我这般人,果真能成事吗?”
“西北王,杨狱?”
酒杯重重落下,那文士冷笑一声:“冢中枯骨,有何惧之?”
“冢中枯骨?”
李闯微微皱眉:“郑先生此话何意?”
“自然是字面意思。”
郑长舍起身,踱步:“仅以武道论,此人的天赋之高,纵放眼百年,也只有寥寥几人可比,可天下大事,不是武斗厮杀!”
他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脚步都有些摇晃,但说话条理却十分清楚:“然而,此人却又十大弊病。”
“十大弊病?”
李闯皱眉更深。
“此人嗜武成痴,常年不理政务,大权旁落,此为其一。
其二,其出身卑贱,无有人脉势力,起事全凭万象山,名为西北王,实则只是那王牧之的棋子一枚……”
“其三,其人贪婪成性,肆意掠夺境内大小世家,不得士族之心……”
“其四,其人吝啬,分明大把土地在手,却不曾见赏赐下去一亩……”
“其五,其重工匠,而轻文人……”
“其六,其打散了西北道精锐之军,却又不大肆招揽,以至于新军只有十余万,守土都不足……”
“其七,他树敌过多……”
……
洋洋洒洒,郑长舍口若悬河,连道西北道诸多弊病,听得李闯都有些惊疑不定。
“将军,出身微末不算什么,能屈能伸才是丈夫。那杨狱行事过于霸道唯我,树敌过多,弊病太深了……”
“密探曾报,西北道中分明明民心依附……”
李闯反应过来。
“错了。”
“将军大错特错!”
郑长舍连连摇头:“什么是民心?将军以为,那些贩夫走卒之心,便是民心吗?其实不然,世家大族,士绅豪强,江湖武人,文人墨客之心,方才是民心……”
“郑先生此言,本将军不敢苟同。”
李闯面皮抽动。
这话,让他十分不适。
“将军!你已非当年之驿卒,心思必要转变过来,万不可舍本逐末。”
郑长舍语重心长:“试问,自古而今,得天下者,哪个靠的是贩夫走卒呢?便是张元烛……”